赵蔓浔是在竹云轩门口经揽月提醒,才发觉自己居然顶着半个脖子的红痕就跑了出来。
幸好看到的人只有这边的两三个小厮。
找揽月要了张帕子将脖子遮好,才急匆匆往自己的小院赶去,路上还注意避开下人。
但整个王府就这么大,主子就三位,侧夫人又是出了名的“受宠”。
这会从王爷的书房出来,脖子上还系了张帕子,神色匆匆还避着人,可不就是做了某些羞于见人的事情。
虽然早已知晓夫人的“盛宠”,但居然能勾得一向不沾情欲的王爷在书房那庄严之处做那等事,可见手段之高明,也不知王妃会作何感想。
不少下人都暗中观摩着情况。
而此时的月心苑,赵心婉听着丫鬟传来的话,微阖的眼眸微微张开,睨着下方跪着的丫鬟。
“此话当真?”
丫鬟连忙道:“奴婢所言千真万确,侧夫人脖子上满满一片红色手印,像是用了极大力气才弄出来的,看着都羞人。”
丫鬟不遗余力描绘着,似乎已经见到泼天富贵向她走来。
赵心婉并无怒气,还有些讶异:“这倒是稀奇。”
赵蔓浔给凌王送点心,这她早过眼了。
只是未曾料过有这发展。
上辈子她不是没见过凌王,只不过大多是远远瞧上一眼。
仅有一次,他们相距不过十步。
彼时她还是昭王妃,跟着那个人赴宫宴,闲暇偷个空,便在假山处撞见诉情的一幕。
凌王长身玉立,笑容温和,那位贵女脸蛋红扑,带着清晰可见的羞赧。花前月下,郎才女貌,赵心婉以为能成,便打算离去,却不料听见凌王的拒绝:“张小姐,请自重。”
平缓温和的六个字,让一个贵女瞬间白了脸。
也是从那时起,赵心婉知道了这位对情欲的无感,甚至在她死去那年,都不曾听闻凌王成亲,更无心仪的姑娘。
不曾想,今世阴差阳错,竟然有成事的苗头。
若是将来郎有情妾有意,情到深处,那她这个凌王妃应当是做不久的……
赵心婉眸色沉了沉,或许她应该加快些计划。
下方丫鬟瞧着王妃低沉的脸色,觉得有戏,有意无意道:“王妃,这青天白日的,侧夫人这般行径,怕是不妥,万一传出去了,别人怎么瞧?”
“你说的没错。”
赵心婉揉了揉眉心,道:“传令下去,所有人管好自己的嘴巴,本宫不想听见任何与赵侧夫人有关的闲言碎语。”
男子心悦一个女子,惯是会做一些讨人欢心之事。
要么送东西,要么就是处理那些令女子不悦之事。
重活一世,她可不能再落下把柄。
她看着堂内一干丫鬟,尤其是中间跪着那个,声音冷酷:“违令者,罚三十板,逐出王府。”
跪着的丫鬟瞬间白了脸,连忙磕头:“奴婢不敢了,求王妃饶命。”
赵心婉直起身子,冷眼看去:“你,罚三次月钱。”
丫鬟继续磕头:“谢王妃饶命。”
赵心婉又道:“再命你监督其余下人,发现一个嘴碎的,赏一次月钱,发现两个,那就赏两次。”
丫鬟顿时不敢置信竟有这等好事,语气难掩激动,“奴婢听令!”
丫鬟连忙退下,背影有些欢快,看样子是要连忙去抓自己的赏银。
小翠看在眼里,笑道:“恭喜王妃,又得一下人忠心办事。”
赵心婉不以为意:“跟利益挂钩罢了,谈不上什么忠心。”
小翠笑了笑,思及方才的话,笑容淡下,不解道:“王妃真的不在乎吗?毕竟王爷才是王妃您一心求来还拜过天地的夫君啊。”
赵心婉默了片刻,嘴角轻蔑:“那又如何?”
曾经她也是别人一心求来,一同拜过天地,却仍然要跟其余女人争风吃醋,最后更是被贬成了侍妾,折尽她所有的骄傲。
都不过是利益驱使罢了。
“给盛芳阁送些补汤过去。”
留下这句话,赵心婉径直走去书房。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盛芳阁。
赵蔓浔对着镜子看了很久。
脖颈那处一滩深红色淤痕,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显得狰狞,好似受了什么暴力摧残似的,尤其是身侧还有一个小珠在哇哇大哭。
“夫人,王爷怎能如此狠心,居然打您?”
“休要胡说!”
揽月有心给王爷正名:“夫人受伤了,这些只是上药后的痕迹。”
“可、可是……”
小珠指着赵蔓浔白皙脖颈上那一大半的红痕:“这真的不是费了极大劲才能弄出来的吗?”
揽月解释:“夫人肌肤细腻,容易留印子。”
赵蔓浔搁下铜镜,看似真诚地点头附和,“揽月说的没错,你们夫人我就是这么个体质,所以不必担忧,王爷只是一片好心……对了。”
“你去厨房看看菜做得怎样了。”这话是对小珠说的。
“你去收拾收拾那边屋子。”这话是对揽星说。
两个丫鬟下去后,赵蔓浔才将白瓷瓶子塞到揽月手里,连声催促:“快,快帮我上药,我要看看你跟王爷的上药手法有什么不同。”
她要用真实案例证明卿翎云是故意下手那么重的。
揽月握着瓶子,摸了摸她脖子的淤痕,如实道:“夫人,您的伤已经好了,不需要上药。”
赵蔓浔不解:“可大夫说要上三次。”
揽月解释:“那是比较温和的擦药方式,有一种是按压穴位,一次便能痊愈,就是……”
“就是手段会比较暴力一些,让人痛不欲生。”赵蔓浔麻木补充,还指了下自己的脖子,“还会留下惨不忍睹的痕迹?”
揽月轻咳一声:“夫人,王爷也是一片好心,让您今夜能安然卧睡。”
得了,刚才自己说的话被堵了回来。
诚然卿翎云可能有那么点好心,加上赵蔓浔还吃住着人家的,所以这事便过了。
不过一个时辰,王妃那边莫名送了补汤过来。
按着女主需要她这位好员工替她生孩子,赵蔓浔没怀疑有毒,边喝补汤边悠然自得地赏着小院子的风光。
橘红色的黄昏渐渐铺上房顶,整个王府透着一股安宁祥和的气息。
赵蔓浔看着满桌子的佳肴,禁不住诱惑,干脆直接站到门口等着某人了。
不过一会,就看见一抹雪色身影出现在前方。
赵蔓浔没有上前迎接,就这么看着这翩然身姿,踩着一地细碎柔光走到她跟前。
啧,走个路都这么好看。
小小嫉妒一下。
“夫人是在等我?”
卿翎云站在她面前,垂眼看着她……脖子上的深色淤痕。
又深了,小夫人这怕是三日不敢出门了。
赵蔓浔行了一礼,浅笑:“王爷大驾光临,妾身自是要细心等候,就怕错过了王爷的第一眼。”
“辛苦夫人了。”
卿翎云低笑:“夫人如此热情,我也有东西要赠予夫人,不过……”
他扫了眼堂内桌子上的佳肴,“还是用膳过后再给夫人吧。”
诶?你这就不对了。
赵蔓浔有些不乐意地看着前方之人的后脑勺,哪有人说话留一半的?这样叫人怎么安心吃饭?
赵蔓浔苦逼兮兮地回到屋内。
揽月已经用银针将全部饭菜试好了,堪堪收起。
赵蔓浔刚要坐下,就收到她暗示的眼神,连忙站直。
是了,天擎的夫妻在一块用膳,妻子一般都得站起来先给丈夫布菜,待得到了丈夫的指示,方能坐下,何况她一个妾室。
赵蔓浔干咳两声,执起公筷夹了一块烧鸡放到卿翎云面前的碗里,“王爷,这是妾身最喜欢的烧鸡,您先尝尝。”
她眼中有着期待,一眨不眨地看来,似乎想要看他的反应。
卿翎云笑着说:“夫人喜欢,那一定是极好的。”
嘶!他好会。
大概是之前脖子受了虐,赵蔓浔此时一点都不自谦:“王爷有此认知,妾身好生欢喜。”
对于吃,她颇有见解,但不同人自然是有不同的口味,现在她是一股脑地将自己喜欢的菜都夹给卿翎云。夹一道,介绍一道,最后将他面前的碗都堆得高高的才作罢。
待夹完后,才发觉卿翎云并未入口,有些诧异:“王爷,您怎么不吃?”
“我在等夫人。”
卿翎云回望她,眼神示意:“一起用膳。”
赵蔓浔微笑:“……多谢王爷。”
早说她刚才就不费那么多功夫介绍来介绍去了。
赵蔓浔平时喜欢一个人用膳,姿势略微豪放,这会旁边坐了位举止优雅的王爷,自然是不敢太过放肆。
专心扒拉自己碗里的菜,温温柔柔地小添了几碗饭,饭后再来几块糕点,最后来点果茶,完全没注意到小珠那“求您少吃点”的眼神暗示。
最后小珠只能丧气地跟揽星将桌子收拾好。
嗯,剩菜一点不落,大部分还都进了她们夫人嘴里。
赵蔓浔浅浅伸了一个小懒腰,在桌子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一副吃饱喝足就想困觉的懒惰模样。
丫鬟们都下去了,屋内只剩他们两人。
赵蔓蔓看向身侧细细品茶的男人,还记着之前的事,“王爷,您之前说要给妾身的东西是什么?”
卿翎云搁下杯子,眸中含笑,道了句旁的:“夫人胃口甚好,我瞧着也有食欲。”
赵蔓浔:“……”
糟!就记得装优雅,忘了装一装饭量了。
也有点怕被克扣伙食,赵蔓浔干脆直接承认:“今日饭菜味道甚佳,妾身是喜欢吃了些,不过这也是因为王爷大方还养得起。”
她最后恭维了一把。
养?
卿翎云眸色微动,王府一干人的确靠他养着,而她也挺好养活。
不过,养久了也该精细些。
他微微抬手,揽月就抱着一个长木盒子走来,放到桌上,轻轻打开。
这盒子之前是在元青手中抱着,不知是什么东西。
赵蔓浔有些好奇地凑过去。
结果刚一打开,她就愣了,竟然是文房四宝。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卿翎云拿起上面一本字帖,“这是我初学字时用的字帖,夫人可要好好保管。”
说罢,便将字帖放入她手中。
赵蔓浔双手捧着字帖,只觉得满身压力,问了句无相关的,“王爷何时学的字?”
“两岁半。”
得了,她现在是幼儿园小班水平。
练字也行,当陶冶情操。
卿翎云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给她介绍,末了又道:“明日会给你请位女先生,夫人可莫要睡懒觉。”
赵蔓浔想说,自从他定了个卯时去逛花园的规矩后,她就再也没睡懒觉了。
不过……女先生,她真的很好奇会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