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老天爷嫌赵蔓浔最近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很快她就收到了来自王府主子的一项指示。
要她每三日做一道不同的甜点,送到书房。
且不说她每隔四日便要喊卿翎云过来用膳,光是那防不胜防的下毒事件,就跟一把刀似的悬在她脖子上。
赵蔓浔看着锅里蒸着的点心,决定自己亲自送。
她就不信,就这还能中途被下毒?
她并不知自己分给小珠她们的槐花糕已经入了卿翎云手中,因此又重新做了一份。
装好点心,盛好果茶,再领着两个丫鬟,赵蔓浔直接前往书房。
路上还不巧遇到了正要出门的赵心婉。
对方一身华贵橘红色,头戴属于王妃的金簪,身后领着四个衣着鲜丽的丫鬟,怕是比平常小官家的女儿穿得都要好。
相比之下,赵蔓浔这个“宠妾”寒碜多了,也不知道府里怎么传出她受宠的谣言来的?
心下吐槽着,也没忘问好。
“王妃姐姐万福。”
她停在一侧,恭敬地微垂着头,看着面前人的裙摆,差点没被那裙子上的金线惊到。
居然比她上次看到的那件多了两个金色图案,真有钱。
赵心婉颔首,本想越过她直接出门,却看见揽月手中的食盒,问了句:“去看王爷?”
赵蔓浔微微抬眸:“回姐姐,妾身是要去看王爷。”
被人家正妻看到给人丈夫献殷勤,她有些尴尬。
尽管是赵心婉主动让她“勾引”王爷的,可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赵心婉似是完全看不出她的不自在,颇为满意的点头,好像已经提前解决了王府的子嗣问题,留下一句:“下个月我要看到结果。”
便走了。
像极了偶尔来监督员工干活的老板。
赵蔓浔心下无言,还有些想挠树。
思及人来人往,只能微笑着继续往书房走,绝不让任何人看到她跟王妃谈话过后有一丝不愉快。
“夫人。”
小珠是个没能憋得住性子的,眼见书房越来越近,凑到赵蔓浔耳边嘀咕,“王妃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揽月眉头皱起,低声喝斥:“主子们的事情,下人不得议论。”
小珠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认错。
“奴婢不敢了,夫人恕罪。”
她的眼眶微红,看起来有些委屈。
而揽月却是一脸严肃,看起来极其不留情面,尽管她们早上还有说有笑。
赵蔓浔回头看了两个丫鬟一眼,莫名有些头大。
她摆摆手,做和事佬,“好啦好啦,小事而已,你们好奇你们的,我也不一定会说。”
安抚好两个丫鬟,她转头看向面前的小院,牌匾上方是三个字:竹云轩。
唇角不经意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是男主的书房小院,栽植了不少翠绿的竹子,更重要的是,有好几场不可描述的名场面都在此处发生,好不快活。
当然,书房重地,通常不许女子进入。
赵蔓浔打算待守门小厮通报完,将食盒交予他们,就回去补眠。
然事与愿违,那小厮通报完,出来时满脸笑容。
“夫人,王爷有请。”
赵蔓浔心下一顿,维持着唇边的笑,“有劳了。”
她回望两个丫鬟,“你们在那边等着。”
她指了下旁边一阴凉处,才提起裙摆慢慢走上台阶。
竹云轩颇为宽敞,一路走进去,所及之处不仅有竹子,还有不少名贵花草,跟一个不大不小的小水池,布局简单,却不失雅致。
只一小会,引路小厮便带她来到一小阁楼面前。
阁楼只有两层高,大部分用竹子建成,看起来颇为轻简。
“夫人,请。”
小阁楼门口站着的小厮站在一侧,恭敬出声。
这小厮名唤“元青”,赵蔓浔之前见过几次,更知道这位看着一副无用书生模样,但其实杀人不眨眼,后期给卿翎云暗中杀了不少昭王与瑞王安插的人。
“有劳了。”
赵蔓浔微微颔首,拎着食盒慢慢走进书房。
书房里焚着香,带着淡淡的竹子气息,却又藏不住书墨的香气。
走了几步,进来便是一道宽大的水墨屏风,上面画着绵延不断的万里山河,让人看了便心生向往,忍不住亲自去看一看。
而屏风后方,可见一个高坐着的身影。
赵蔓浔停在屏风前,柔声唤道:“王爷。”
“进来。”
如清泉般温润的声音传来,赵蔓浔绕过屏风,看到坐在桌子后方的人。
不似想象中那般眉头紧锁地看着公文,反倒是很有闲情雅致,画着花鸟图。
也正是这么一举,让赵蔓浔觉得他心情颇好。
看,连画只鸟都是成双成对,不忍拆散。
赵蔓浔将食盒放到一旁茶几,在旁边站了一会,发现卿翎云依旧沉浸在花鸟图中,便只好继续站着。
站着也不会委屈自己,悄声找了个方向,偷瞄他怎么画。
原来不是花鸟图,而是山水画。
不算纤细的毛笔在他手中宛如一条游龙,不过轻轻勾勒几笔,粗壮的树干便显露形态,那两只嫩黄色的鸟儿便有了可依靠之处。
赵蔓浔又看了一会,见他终于收笔,才问出疑惑之处。
“王爷,为何先画鸟,才画树?”
按理说先后并无太大意义,不过是看个人喜好。
但卿翎云现在这幅画,那两只鸟儿不过一粒黄豆大小,相比于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算是画龙点睛之物。
这等通常放在最后,以免中途将树画岔了,鸟儿无处下脚。
卿翎云将毛笔搁到一旁。
自她来书房之后,第一次看向她。
“你猜。”
“……”赵蔓浔被噎到了。
她一个没文化、没读过什么书、足不出户还经常被霸凌的庶小姐可不想猜。
眨眨眼,决定略过这个话题。
手指轻轻一翻,将食盒的盖子打开,一股清新的槐花香扑鼻而来,似乎在与那未干的墨迹做抵抗。
“王爷,妾身做了点心,您尝尝。”
她将那一小碟点心拿出来,有点不敢放在桌子上,怕弄脏,只好举着,眼巴巴地看着卿翎云。
“夫人辛苦了。”
卿翎云唇角弯起,似乎方才也是随意一问。
伸手接过瓷碟子,搁在那幅画旁,完全没有介意这碟小点心会弄脏他的笔墨。。
也是,要是介意的话,便不会让她进来了。
赵蔓浔心里对卿翎云的感官好上不少。
不愧是优秀的男主,一点也不像丞相府其他公子,动不动就在小姐们面前炫耀“书房重地,女子禁入”之语。
那言语之中,不乏连自己亲娘都嫌弃了的样子。
赵蔓浔当时无不庆幸自己没有同母兄弟,否则就那丞相府的环境,她迟早会被气死。
“妾身一点都不辛苦。”
鉴于男主特别给面子,还不搞事情,赵蔓浔说话的语气都真诚了不少,面上笑意也更深。
不知这位小夫人又脑补了什么。
卿翎云没有吃那碟小点心,倒是想了别的法子逗她。
“这副画还未题字,不如夫人帮我题几个。”
赵蔓浔倒吸一口气,似是不敢置信,“王爷别开玩笑。”
卿翎云看她:“现在没有。”
“……”那意思就是之前有了?
赵蔓浔悄咪咪瞪他。
卿翎云仿佛没瞧见她的小眼神,用毛笔蘸了一墨,放入她手里,帮她握好,才松开手。
瞬间骑虎难下,赵蔓浔低头认真看向那幅未干的图。
树的根深叶茂,山的蜿蜒不断,水的奔腾不息,鸟的活灵活现,可能都要毁在她的题字上了。
“可妾身不识字啊。”赵蔓浔不得已道出事实。
“不识字…”
卿翎云微微扬眉,眼底波光微动,似有不解,“夫人不识字,话本倒是看得懂,夫人莫不是只看图?”
完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赵蔓浔穿来十年,因被忽视个彻底,所以并未有人来教她识字,按理说她是不会的。
但谁让她不屈服于炮灰命运呢?
这些年没少偷偷摸摸跟李书学认字,其实不过是汉字的繁体形式而已,多看几遍就会了,主要还是无聊找个人说话,顺便培养感情好跑路的。
结果嘛……
赵蔓浔轻咳了一声:“自小教养妾身的嬷嬷识得几个字,便教导了一些,但不多,只认识基本的,比不得王爷,因而不敢说认识字。”
“是多是少,够用便行。”
卿翎云让出位置,站到一侧,手心微抬,“夫人,请。”
看来是躲不掉了。
赵蔓浔只得站到桌子中间。
虽然没有握过毛笔,但她以前也用木棍子在沙地上写过,还算有点范。
不过她也知道,只是花架子,要真写了,估计就丑死了。
“王爷当真要妾身写?”
她心虚地多问了一句。
卿翎云把玩着扇子,看着身旁纤细的女子,淡笑:“夫人莫怕,无论写得如何,我都会好好珍藏,毕竟这也是夫人的真迹。”
赵蔓浔头都要大了,满脸虚弱:“那王爷您可要藏好了。”
千万别被其他人看见,她可不想丢脸。
卿翎云微微一笑,不言语。
赵蔓浔彻底摆烂了,“王爷认为题什么字好?”
卿翎云无视她的自暴自弃,端起茶杯,悠哉悠哉道:“夫人随意便好。”
“……”最讨厌让人随意发挥了。
赵蔓浔看着画冥思苦想,想落笔又不敢下笔。
她那死水一般的脑袋根本想不出该用什么给这副画题字,心里只想着别毁了这副画,因此更不敢落笔。
而身旁的男人已经坐在一侧,细细品尝着点心,不忘点评:“甜而不腻,花香清淡,夫人手艺甚好。”
赵蔓浔嫌他吵,又不敢怼他,只能默默地继续想字。
忽地,灵光一闪。
她即刻下笔,如作画般,在纸上画了一个圆润的字:槐。
画完之后,越来越觉得画中大树像极了山间里自由生长的槐树,狂野地释放着自己的枝条。
有着王府中那一棵修剪完美的做对比,赵蔓浔很难不联想到什么。
都说作品能反应人的内心。
或许卿翎云是真的不喜权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