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孟了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一点多了。
蒋天奇早走了,只是轻手轻脚,没吵醒她。
正好前台给她打了内线电话,说有一位特别高大、看着挺凶的先生给她送了件东西,不知现在方不方便送上去。
孟了了回想着早上的时候蒋天奇那副从欲罢不能到受了天大委屈的小表情,倒一时想不起来他凶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了。
“麻烦您送上来吧。”孟了了挂了电话,转身去箱子里翻翻找找。
没一会儿,客房服务的声音响起,孟了了开门,迎回来一个不大的盒子。
她好奇地打开,想知道蒋天奇送了她什么。
只看了一眼,她就不自觉笑了起来。
盒子里是一副眼镜。
昨天她的眼镜英勇牺牲了,今天蒋天奇就有心地买了新的给她。
她放下手中拿着的从箱子里好不容易翻找出来的备用眼镜,戴上了蒋天奇买的那副。
好嘛,度数没一个对的。
孟了了天旋地转地扶着墙坐下,摘了眼镜,一时也不知道该骂蒋天奇一顿,还是该谢谢他老人家。
有心,但不大聪明。
孟了了估摸着这会儿蒋天奇应该也忙起来了,不方便打电话,也没费劲再联系他,戴上备用眼镜,拿着电脑和会计师一起去了委托人的房间开会,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会开了不多会儿,杜同舟也来了。
他昨晚也住在这家酒店,今天更是以律所顾问的身份参会。
几方通了下气,把各自掌握的消息透了底,才知道昨天的事儿闹得动静不小,加之又有审计这边儿的人实实在在受了伤,动手的村民和干巴老头就连夜被带走了解情况了。
眼看着这事儿掺和进好些人来,是不可能按着自己的想法开展下去了,委托人免不了心有不甘。但他想要的结果还没影儿,也不能就这么走了。
因此,一群人通完气,委托人又着急上火地找孟了了和杜同舟寻求对策,看如何能让他的利益最大化。
“那个挨打的审计老师伤得重吗?”孟了了想了想,忽然问道。
“法医加急做了伤情鉴定,定的轻微伤。”杜同舟说,这是他早上从朋友那儿得到的消息。
“昨天对我们的扣留大概率也达不到非法拘禁的标准,那么这事儿还有缓。”孟了了舒了口气。
只要不是刑事案件,他们就能通过出具谅解书达成和解,让被带走的村民早点回家。
这个饵一撒,他们就能卖村民们个面子,让这个项目最快、最安全地推进下去。
“但他们也得参与分配是不是?”能把事情推进下去,委托人固然觉得不错,但想到利益受损,他还是满脸不大乐意。
孟了了瞥了眼委托人,不打算开口。
企图私下把资产给分了,这事儿本身就是他们理亏。将来其他债权人知道了,起个撤销之诉都是有理有据的,现在又闹出了治安案件,委托人还想独吞资产,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委托人也知道自己不占理,看了看孟了了和杜同舟,又问道:“那咱们律师这边还能做点什么?”
孟了了仔细想了想,正打算开口,却被杜同舟截住了话茬:“案子是张律师接的,我们跟他沟通一下。”
杜同舟借着给张起打电话的名义,把孟了了拉到酒店走廊上,跟她说起律师费的事儿。
“上午我给张起打过电话,他说委托人那边已经明确表示不愿意多出钱,但后续工作得做下去,所以张起同意自己少挣点儿,把这次给你的费用多加三成,也算是对你的补偿。”杜同舟看着孟了了,又有些担忧地说,“但要我说,这事儿其实你可以不必跟下去,风险还是存在,最好让张起自己来。”
孟了了知道杜同舟是担心真到了分配资产的时候,双方又因为分配不均的事儿人脑子打成狗脑子,自己免不了又得吃亏。
她其实也是有这方面担忧的,涉及到利益,之前说得再好听也都是狗屁,只有钱才是亲爸爸。
“我可以继续把我该做的那部分做好之后交接给张起,费用不必多三成,但也得加。”她细细琢磨了一会儿,“你先进去吧,我给他打个电话。”
杜同舟还想说什么,却被孟了了拦住了:“我心里有数。”
“好。”杜同舟笑了笑,转身进了屋。
孟了了在走廊里来来回回走了两圈,想着怎么跟张起把工作内容和费用都说明白了,临了,眼珠一转,翻动通讯录的手指又绕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上。
“方便通话?”她看了看时间,确定是饭点儿,便给蒋天奇发了个信息。
几乎是刚发出去,蒋天奇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出什么事儿了?”电话那头,蒋天奇的声音有点儿着急。
只要孟了了一天没回北京,他心里就不踏实,老觉得有刁民要害她。
“我能出什么事儿。”孟了了倒是很冷静,声音里还带这些不易察觉的笑意,“跟你打听点儿事儿。”
“违反纪律的不行啊。”听tຊ出孟了了此时精神头不错,心情也好,蒋天奇也放松了下来,说话又开始赖赖唧唧起来,“你就算给我使美人计,使劲浑身解数勾引我,我也不会说的。我顶多就是配合你逢场作作戏,但是不该说的,打死我也不说。”
“蒋队接受过多少次这样的考验?和多少人逢场作戏了?”孟了了翻了个白眼,轻飘飘地问道。
“哎,你别诬赖好人,我说的是你使美人计,要是别人,我肯定微微一笑,绝不抽抽。”蒋天奇像是想到了什么,抓着手机压低着声音说,“孟律师,要不你好好琢磨琢磨怎么使美人计?上回咱那个警械使用方法还是没摸熟,我觉得还是得多学多练……”
嘟的一声,电话清脆地挂断了。
“怎么不识逗呢……”蒋天奇看着手机上通话中断的提示,叹了口气,又拨了过去。
还好,电话响了几声,孟了了还是接了。
“要还是着三不着两的话,趁早挂了。”孟了了提醒道。
“哪儿能啊,我句句情真意切。”蒋天奇赶紧否认,刚想赔不是,忽然想起是孟了了找他有事儿,又清了清嗓子问,“你要问什么?”
“被带走的村民,不涉及刑事吧?”孟了了开门见山地问道。
“虽然我很想,但也还不至于,治安拘留吧。”蒋天奇上午也向当地派出所和分局的兄弟打听了情况,都说够不上刑事。
“我们出具谅解书,多久能放出来?”
“……”
“喂?”
“你又要干什么?”
“我想用出谅解书这事儿要求他们不干扰我们查账,等他们放出来了,我已经干完我这部分工作,可以立刻回北京了。”
“只查账?”蒋天奇似乎并不信任孟了了能中途把案子给撇下。
“分配的事儿风险太大,我不会揽在身上,但查账的钱我得挣,所以得利用好这个时间差。”孟了了说得义正词严。
电话那头又不出声了。
孟了了也不做声,等着蒋天奇的回复。
“知道了。”蒋天奇叹了口气,“我们辖区派出所一般收了谅解书之后最快当天放人,最多给五天拘留。这儿什么情况我不太清楚,可以替你打听打听,但你最好抓紧时间,最迟明天中午之前就得走。”
“那来得及。”有了蒋天奇的背书,孟了了心里有了底,她笑了笑,准备挂电话。
“了了。”蒋天奇叫住了她。
“干嘛。”
“知道先跟我说一声,贴大谱儿了。”蒋天奇好像也笑了。
孟了了的脸有些挂不住,匆匆说了句别废话就结束了通话。
真是怎么铺垫、周旋、拐着弯儿说话都骗不过蒋天奇,还是被他看出来自己是在践行之前的承诺,有什么安排都会事先知会他一声,不让他再担心了。
她又叹了口气,再次拿起手机给案源人张起打了个电话。
十分钟后,孟了了重新回到了委托人房间。
“今明两天我和审计老师会把基地所有未履行完的合同过一遍,确认一下所有债权的金额、到期期限、优先权等。依照法律规定和合同约定您可以优先受偿的我都会找出来,等明天下午张律师到了,他会协助您和村民、金融机构等全部债权人一起讨论资产分配或者展期的事儿。”孟了了又简单明了地安排起了所有人的工作。
委托人点了点头,说只能这样了。
孟了了看向杜同舟,见他一副早就猜到的表情,不着痕迹地朝他扬了扬手机。
杜同舟拿起手机,看到里头有孟了了发的信息。
“不掺和分配的事儿,明天一起回北京。律师费加两成,其中一成给你。”
杜同舟抬头看了看孟了了,有些疑惑。
可对上孟了了那双公事公办的眼睛,他就知道是自己又想多了。
孟了了应该是想花钱聘他壮壮声势,顺便感谢他驱车从北京赶来的好意。
无奈地笑了笑,杜同舟朝孟了了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个合作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