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了了在年三十儿这天的下午看到了她家楼栋爆炸的新闻。
多层住宅发生煤气爆炸事故,造成两人死亡,其中一名死者系六个月大的婴儿。在爆炸点附近,楼板和墙体严重受损,多户居民家中门窗被炸毁,楼内居民紧急逃生。警方透露,本次事故疑似人为引起。
孟了了把手机拿给正准备包饺子的周红看,周教授看了也是唏嘘不已。
“楼上李阿姨把我拉进受害者维权群了,想让我代理大家伙儿索赔。”孟了了一边看着电脑,一边和她妈报备。
“你怎么说?”周红不乐意一个人在厨房忙活,索性拿了菜板来到餐厅,一边和孟了了说话,一边切葱。
“我没揽这活儿。”
周红一脸不出所料的表情,但还是坐到孟了了身边问:“为什么不接?”
“三楼那家前年才新买的房子搬进来,贷款才没还几年,哪儿还有多少能力赔偿。我收了律师费,最后白费劲分不到什么,他们不得把我吃了。”孟了了煞有介事地分析道,“而且这类群体性案件,当事人个个都倍儿有主意,恨不得随时想到什么就给你发一60秒语音,沟通成本太大,这点儿律师费还不够我看心理医生的。”
周红哈哈一乐,说不错,你有长进了,不是刚进律所什么案子都有兴趣接的律师了。
孟了了翻了个白眼,说这也是被一个个案子和一个个当事人教育出来的。
律师圈儿里有句不怎么好听的话,当事人当事人,当时是人,结案了可就又是另一副嘴脸了。有掐头去尾偷偷录音的,有没什么理由就闹到司法局要求退费的,更有输了官司把律师捅了的。
她不想钱没挣到,还惹得一身腥。
“那你不索赔了?”周红又问,“咱在北京就这一套房子,能不能重建还另说,就算建好了,这楼再往外卖可就算凶宅了。”
“得索赔啊,我也心疼。”孟了了推了推眼镜,“所以我把这活儿给了我们所另一个律师,老油子,处理这类案件得心应手。我抽20%的案源费。”
“我一猜你就得这样。”周红点了点孟了了的额头,“掉钱眼儿里了。”
“我不得多挣钱重新买个房啊,难道一直住蒋天奇这儿?”孟了了对她妈的评价不以为意。
她这两年一直在考虑卖掉现在住的房子,自己添点儿钱搬去个好一tຊ点儿的小区。
但现在房子出了事儿,她想用小杠杆撬动大房子的计划算落了空,唯一能做的只有多做案子多挣钱。
因此,她现在得在保证自己身心健康的情况下,不放过任何一个挣钱的机会,哪怕挣的是拼缝儿的钱。
“是不能一直住这儿。”周红想了想,“就算你们要结婚,也得有个自己的房子。民法典怎么认定婚前财产的咱先不论,将来你们吵架了,你也得有个能冷静思考的地方不是。”
孟了了蹙起了眉头,不赞同地看向她妈:“什么结婚?怎么就结婚了?”
“怎么着?你有别的想法?我看小蒋对你挺上心,又借房子又买东西的,你要是觉得这事儿不成,或者你只是想谈谈恋爱,趁早双方协商明白达成一致。”周红看孟了了这么说,有些急了,沾着面粉的手一下下点着她的脸颊,“你要是吊着人家,小心我不认你这闺女。”
孟了了伸手去抹脸上的面粉,心说现在不是您老人家吊着那些个老男朋友的时候了,怎么跟自个儿闺女这么双标呢!
周红一看孟了了表情有些不忿,又往她脸上抹面粉。
俩人打打闹闹之际,孟了了的电话响了,是蒋天奇打来的。
孟了了立刻朝她妈比了个停,接起了电话。
“你们过来?你们晚上不跟家吃团圆饭了?”孟了了一边说着电话,一边往客厅的落地窗走去,探着头往楼下看。
周红坐在桌边没动,目光却一直追着孟了了。
好一会儿,她笑着摇了摇头,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她家闺女的嘴角,打看到了来电人的名字起就一直没放下过。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闺女,孟了了从小就是个擅长思考又很冷静的孩子,也因为如此,她很少有外放的情绪,和别人的关系也不怎么密切,像极了她爸。
她印象里,孟了了只有大学谈恋爱的时候才难得有了些柔软的样子,可那段感情最终也没有开花结果。
现在则不同了,孟了了身边多了个能让她发自内心笑出来的人,还有什么比能让她闺女笑更好的呢。
“妈,蒋叔叔他们来了。”孟了了挂了电话,对周红指了指楼下,“地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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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红看着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后还跟着一个大儿子的蒋强,嘴角也快翘上天了。
可高兴归高兴,她还是得问问做个样子:“你们不跟家人一起吃?”
“我家亲戚大多出国玩儿去了,就留我俩护照上交的单身汉,你说多愁人。”蒋强笑着进了门,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厨房一放,又从外套的内袋里变出朵玫瑰花来,在周红一连串惊喜的笑声中递给了她。
孟了了看着这俩加一块儿一百来岁的人旁若无人地上演着恶心的剧情,心中再觉得好笑,面儿上还是难免“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听他瞎说。”蒋天奇也跟着进了屋,看见孟了了脸上的面粉,先不提他爸的事儿,边乐边替她擦干净脸,“怎么了这是?”
蒋天奇的动作很亲密,是那种自然而然的亲密,和他们天雷勾地火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让孟了了有些恍惚。
“准备包饺子。”她也抬手擦了擦脸上的面粉。
蒋天奇点点头,又摸了摸她脑袋顶,趁没人注意偷了个吻,继续拆老蒋的台:“我爸上午看完老同志,特地赶中午去了趟亲戚那儿,吃饭喝酒搓麻给压岁钱一条龙两倍速完成,就为了过来陪我阿姨妈一块儿吃年夜饭,比我都着急。”
“你着急什么。”孟了了明知故问。
“我着急什么你不知道?”蒋天奇朝她眨眨眼睛。
孟了了睨了他一眼,吐槽道:“你和你爸还真是亲爷儿俩,都爱在内袋里藏东西。”
蒋天奇嗨了一声,也拉开自己外套的前襟,得意地给孟了了看他藏在内袋里的小狮子挎包,又刻意压低声音,和她煞有介事地耳语道:“今儿我带钥匙了……两把……”
孟了了像是被他呼出的热气灼了脸,她赶紧躲开些,红着脸仰头瞪他。
蒋天奇嘿嘿一乐,搂着孟了了往客厅走。
“真不错,很温馨。”蒋强正询问周红在这儿住得怎么样,听到周红说好得不得了,他又扫了一圈被归置得井井有条的房子,回头和蒋天奇说,“你看看,这才是户人家儿。你早点和了了结婚,也能早点儿过上这日子。”
“跟她有什么关系,都是我一人儿归置的,她啊就知道忙工作,我收拾得肩周炎都犯了。”周红甩甩头发,更正道。
“哟喂,你累着没有?快快快,坐下歇会儿,不是我吹,我治肩周炎可有一手,你得这么着,哎,用内力这么揉,你看看,是不是发热了。”蒋强老中医附体,给周红揉起了肩。
孟了了心说不知道这老公安在外是个什么形象,反正在她妈跟前儿,完全没眼看。
“您自个儿半月板都有问题,还给人治病呢。”蒋天奇也嫌弃他爸这殷勤的样子,吐槽道,“阿姨妈,回头给您肩膀按坏了,您直接找我报案,再让了了代理您找我爸索赔,我们一气儿给您办了。赔偿金和律师费都让我爸给,左手倒右手,GDP增长一倍。”
“去去去,没点儿眼力见儿,把带来的东西拾掇拾掇,我做的肘子搁冰箱里去,酒还在门口别忘了搬进来。”蒋局挥了挥手,把蒋天奇赶开。
“喳!”蒋天奇胡噜了两下袖口,打了个千儿,“奴才这就去。”
孟了了经历过这么多的大年三十儿,大多都是温馨宁静的,像她父亲那个温文尔雅的学问家一样。
后来她父亲过世,她和母亲的大年夜变得有些冷清。
可今年,一切又不一样了。
她仿佛进入了新世界,闹哄哄、乱糟糟,却又活生生。
她看了看沙发上坐着说话的半大老头儿和半大老太,深深舒了口气,和蒋天奇一块儿去了厨房。
“过年了你还有什么工作?”蒋天奇把他们买的水果拿出来,又去门口搬回来一箱啤酒、一箱红酒、一箱白酒。
孟了了心说你们是要喝死在这儿不成,转身从尘封的橱柜里找出个沥水篮,开始洗水果:“不是工作,是爆炸后遗症。”
上午,身在三亚却消息灵通的赵小欣得知了孟了了家被炸了的事儿,二话不说给她转了十万块钱,说是业务提成和给她的恩师周红教授的年礼,不许不要。
然后,她又接到了姜昂的电话,说给她转了两万块钱买点儿好吃的,不许不要。
孟了了看着转账提醒,心里说不出的温暖。
“好人啊。”蒋天奇听完孟了了说的,从身后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颈窝,轻笑道,“我也有好东西给你。”
说着,他从裤兜里拿出个厚厚的红包,塞到了孟了了的口袋里。
孟了了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手上还沾着水,立刻就要把红包拿出来还给蒋天奇。
“大过年的,别撕巴,哎,给孩子的,你当给你的啊。”蒋天奇笑着按住她的手,又更紧得和她贴着,解释道,“红包是我爸给的,表示对你加入蒋氏家族的殷切希望。要是你实在觉得拿着烫手,可以给我返30%的点,我今儿得给我们队的小哥们儿小姐们儿发红包。”
孟了了回头看了蒋天奇一眼,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个诡谲的笑容,提高了声音朝客厅喊了句:“蒋叔叔,蒋天奇要跟我分压岁钱。”
“别喊别喊!”蒋天奇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孟了了的嘴,“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嘛……”
“我给了了的红包你也惦记?!”蒋强走过来,给了蒋天奇一记头槌。
“他还问他有没有红包。”孟了了又朝周红喊了一句。
“没有!”蒋天奇赶紧摆手否认,“绝无此事!天大的冤枉啊清汤大老爷!”
“有,怎么没有。”周红了然地笑了起来,还真从卧室里拿出了个也挺厚的红包,放进蒋天奇手里,“少了谁也不能少了小蒋的红包。”
蒋天奇接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有些怔愣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这会儿又不要了?”孟了了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往年她妈都会给她准备个大红包,昨儿晚上她妈鬼鬼祟祟地出了趟门,她猜准是准备压岁钱去了。
今天蒋强先一步给了她一个大红包,她妈的这个,索性给蒋天奇得了,这样谁也不吃亏。
蒋天奇朝孟了了亮亮牙,千恩万谢地收了红包,却又转头递给了孟了了。
几个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又作什么妖呢。
“小蒋啊,这还没结婚呢,钱不用交给媳妇儿管。”周红反应过来,忙笑着和蒋天奇解释,“咱家没这规矩。”
“给了了好,他手里有钱就招呼人喝酒。”蒋强倒是难得赞同儿子的做法。
孟了了也看向他,心tຊ说在长辈面前装乖巧还得是你蒋队啊。
蒋天奇嘿嘿一笑,朝孟了了说:“你转我微信吧……我里头没钱了,今儿群里的红包任务又重……”
孟了了手里一捧水泼向了蒋天奇。
合着蒋天奇拿她当银行提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