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封城在房间里独坐了很久,终于觉得疲惫,打算去床上躺一会儿。突然,手机铃声急促响起,在安静的夜里异常聒噪,他拿过一看,竟是一个本市的座机号码。
“喂?”他语气稍有不耐。
“……是我。”那边的声音小小的,软软的,直接击中他的心脏。他猛然起身:“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果然没猜错,如果不是出了事,南星不会拿座机给他打电话。
她说她在派出所。
封城赶到派出所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南星,她低垂着脑袋,看上去沮丧极了,见到他进来,扬起的小脸就像刚被人训斥过的小狗。他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有动作,民警便迎了上来。
民警还是上次那个民警,因为时间不长,所以对他们印象深刻。“封先生,您的太太晚上七点从宁江机场下车,却因为太过匆忙弄丢了所有的行李,调查之后发现是在出租车后备箱里。但这辆车恰巧在送完乔女士后接了长途订单去了邻市,暂时赶不回来,上次恰好留过你们俩的手机号码,所以我让她先联系你来接她回去。”
封城松了口气,向他道了谢,然后走到南星身边,说:“走吧。”
南星颓然地跟在他身后,还在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本来飞机晚点就让她焦急的不得了,没想到下车后更是匆忙到忘了拿行李,而且还是走到家门口没钥匙开门才发现行李箱丢了的。这下好了,本想跟封城好好谈谈,却不想刚回来就出了个大洋相。
封城稍稍转头,余光瞥见她略微凌乱的发顶和耷拉的脑袋,蓦地窜出一股柔软到极致的情绪,他轻声问:“你的手机呢?”
“没电了。”她声音还是小小的。
封城猛地停下脚步,身后的人仿佛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也紧接着停下,避免撞上。封城转身,目光炯炯:“tຊ不是说要去一周吗?”
“哦,我提前回来了。”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就我一个人回来的。”
他当然知道她是一个人回来的,否则怎么会弄丢行李箱,而且还需要通过派出所来联系他。
不过还好,她还知道要联系他。
“为什么回来?”
“和老朋友会过面了,所以就回来了。我这次去广州本来也只是为了去见见老朋友的。”她回答得明明白白。
封城似乎要的不是这个答案,他逼进一步:“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你为什么回到这里?”
这个问题他问了很多次,可每次都没有得到确切的回应,但今晚不同,他迫切需要一个回答。他高大的身躯将她笼罩住,眼中似有火种,只需要一个契机就可以熊熊燃烧。
南星没有忘记自己着急赶回来的原因,她深吸一口气,给了一个不像回答的回答:
“你还爱我吗?”
封城怔住。
这次换她逼近:“有个朋友说,这世上真正的爱情其实是一个闭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兜兜转转绕一大圈后还是会在一起。起初我不信,因为破碎的镜子不会再完整,再契合的灵魂也会因为曾经的分离而生嫌隙。可是现在,我愿意赌一把——”
“封城,我还爱你,这就是我的答案!”
火种被噌地点燃,封城胸腔内冰冷已久的某个地方开始猛烈燃烧。她的话语、她的面庞和坚定的眼神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梦境,那样梦幻和不真切。他急切地想要感受到这份真实,任何言语都不能在此刻满足他的需求,于是他俯下身,箍住面前之人的腰身,将她带进怀里,然后深深吻住。
这次的吻,持久绵长,像一坛酝酿多年的老酒,醇香而令人满足。南星紧紧搂住他的脖子,通过深吻来热烈回应这场迟到多年的重逢。
唇瓣辗转反侧间,两人似乎忘记了还站在马路旁边,路过行人频频向他们投来暧昧的眼神。良久,南星回过神来,率先停住,推了推他的胸口。
封城恋恋不舍地松了松,却没有彻底放开她,他抵在她耳边,说:“我们回家,好不好?”
南星也抵住他的胸膛,轻轻点了点头。
这里已经离小区不远,二人的位置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而行。南星觉得被紧握住的手有些出汗,便轻轻挣扎了一下。
“别动。”封城制止她,又将她攥得更紧了些。他到现在还觉得不真实,唯有实实在在的触感才能让这一切不似梦境。
南星乖乖地不再挣扎,任凭他一路牵着自己,可走进楼道后,却又沉默起来。刚刚那翻猝不及防却又情不自禁的吻让两人都有些招架不住,以至于不知道后面该做些什么。南星准备打破一下这种略显尴尬的气氛,她小声道:
“你是不是有备用钥匙,给我……”话未说话,腰间一紧,她再次落入那个结实坚硬的胸膛。
“再说一次。”封城的声音颤抖着。
“我问你是不是有备用钥匙……”
“不是这个。”他打断她,“说……你还爱我……”
南星觉得他此时脆弱的像个孩子,之前沉默冷淡的模样都是保护自己的伪装而已,而这些伪装在此刻一击即碎,只因为她说了句爱他。
“我爱你。”南星坚定地说,“我现在很清楚,我回来不是为了补偿,也不是因为亏欠,只是单纯的因为你是我爱的男人!”
唇上一热,封城毫不犹豫地再次吻下,于是两人将那场未完成的吻延续到了家里,不知道是谁开的门,也不知道是谁关的门,从玄关到卧室的路上都是散落的衣物,封城将她十指扣起放在身侧,压在她身上,用唇齿间的触感去感受她的真实。
脖颈间的酥麻感让南星意乱情迷,眼角不知不觉已噙满晶莹泪珠,封城却在此刻生生停下,就像那时候两人多次接吻差点擦枪着火一样。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的声音喑哑极了,但却是在真真切切地询问她。
他的眼尾泛红,目光盛满了忐忑、不安与期待,就像多年前用二十封情书表白那次一样。南星灿然一笑,捧起他的脸颊左右各吻了一下:
“一旦盖章,永不退货!”
封城眼里的坚冰融化得无影无踪,他再度吻下,将两人完全融合在一起。这一场重逢实在等的太久太久,好在他们终于结束了对彼此的试探和怀疑,重新嵌合在了一起。虽然还有一些因果没有解开,但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拥有彼此。
情到最浓时,南星听到他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呢喃:
“南星,我爱你,爱到差点绝望。”
南星的泪划过脸庞,在极致的幸福与痛楚中结束了这场纠缠。
第二天,南星率先醒来,彼时阳光恰好落在地板上,如梦似幻。
她预感到现在应该不早了。
她下意识想去拿手机,却突然想起来手机被扔在客厅里,而且还是关机状态。她稍稍扭动身子想钻出来,却被身后之人箍得更紧。
“你要去哪?”封城急促地询问。
讶异于他的语气,南星回过头,却对上一双慌乱的眼眸。她觉得好笑:“我不走,我只是想给手机充上电,万一有人找我呢。”
封城这才轻轻松开,可又在刹那再次箍紧。
“你不上班吗?”南星好笑。
“不上了,请假。”他埋在她颈间,声音闷闷的。
南星转过身捧着他的脸,打趣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我可不想当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封城抬起眼,苦恼地眉间拧成一个川字,说:“早知道就不把会议定在今天上午了。”之前为了用工作麻痹自己,他把日常排得满满的,现在倒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时钟指向七点半,两人迅速起身洗刷。他们昨夜睡在二楼套间,南星的所有用品都在三楼,可她的钥匙还没送回来。封城边刷牙边拿出备用钥匙,“我下班后回来收拾收拾,晚上搬上去。”
“为什么?”南星不可思议。
“因为三楼的家电都是我新买的,而且还是我亲自安装的!”他好似很不服气。这一刻,他的表情像极了八年前那个阳光肆意的少年。
南星立马想起刚搬过来那会儿因为家电老化给房东发微信,结果第二天就全换掉了的那件事。她笑出声来:“所以你是舍不得那些新家电?”
封城用牙刷柄在她头顶一敲,“不只是因为家电,还因为……”
“还因为什么?”南星追问。
封城突然停住,耳朵一红,竟然跑开了,后来任凭南星怎么追问也不再开口。这个答案他可不好意思说出口,因为搬到楼上并睡到南星卧室这件事,他早在上学的时候就暗地里想过无数遍啦。
因为在工作日程上还算正在出差,所以南星不打算去工作室上班,反正都已经扣奖金了,索性就更嚣张一些。于是她先去派出所拿回了行礼,然后打算先帮封城搬一部分生活用品去三楼。
他的东西不多,很好收拾,只是收着收着就发现不对劲。书房里零零散散放了一大堆物件,细细看来,竟然是她上学时用过的东西,有画笔、书本、随手涂鸦的图画……甚至还有两人通过阳台传递的小纸条。
南星哭笑不得,发现居然还有很多她搬家时没有带走的小零碎,她本来以为这些东西会被下一个房主丢弃掉,却没曾想都被封城收集了起来。她心里一阵触动,想了想,又将它们放回原位。
收收捡捡、搬来搬去,一直折腾到下午,当收拾到角落里那间屋子的时候,她怔住了,墙上孤零零挂着的那幅画像把利刃,在一瞬间刺进心脏。
她慢慢走进,手指轻轻抚上画中女孩的背影。那时她坐在海边等了很久很久,从来都没有那么无助和绝望过,明明大海是波涛汹涌的,可她却好似听不到一丝声音,明明海天都是湛蓝的,可她却看不到一点颜色。
所以她将它命名为‘沉默的海’。
腰间环上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温热的呼吸落在颈间,封城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从后面将她包裹起来。“对不起,是我失约了。”他轻轻地说。
南星摇摇头,反身回抱住他,在怀里蹭了几下:“我这次去广州遇到曾经的校友,她告诉我你后来去学校找过我。”
封城‘嗯’了一声,闷闷的说:“找了一个多月。他们说你出国了,我不相信,还是每天都去,直到后来被你们系的辅导员赶走了。”
南星本来差点落泪,却生生被最后一句话逗笑了,她推开他,气愤道:“谁让你那么久都不理我,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连搬家了也不说。”
封城的用手轻轻摩挲她的脸颊,语气温柔低沉:“对不起,那时候我住在姑妈家,她强烈反对我再见你……而且tຊ我当时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感觉再说下去将会触及到一个更加敏感的话题,南星赶紧打住,她挣脱出封城的臂弯指着墙上的画故作气愤状,道:“这个赝品我可不要,不许搬上去!”
封城宠溺一笑,又将她揽过来:“都不要,统统都不要,把我搬上去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