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是读初中时在一本古早地理杂志上看到情人湾这个地方的,是位于海城最南边的一座海岛。
她从小生活在内陆,对沿海城市有种莫名的喜爱和向往,觉得大海是深邃的,它宽广辽阔,承载着人们无尽的遐想与希望;同时它也是浪漫的,夕阳下在海边相携而行的情侣和沙滩上成双成对脚印都是唯美爱情的象征。所以她心想,以后一定要去海边的城市上大学。
那本地理杂志上有一张情人湾的照片,摄影师运用独特的视角和光影手法拍出了金色阳光下海面波光粼粼的样子,像嵌满了钻石一般,美丽极了。然而更吸引她的,是它背后的那段故事。
她告诉封城,这个地方有神奇的魔法,一定可以让去过那里的情侣白首不离。封城向来不相信这些,但还是答应会陪她去。
这一天,南星终于踏上了这片被蔚蓝色拥抱的海岸,放眼望去,绵软的沙滩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赤脚踩上去,能清晰感受到砂砾传来的温度和独特质感。
但是,她是独自而来。
她在沙滩最显眼的地方坐下,开始等待。
第一天,风和日丽。不断有游客从她面前走过,有成群结队的,有成双成对的,或嬉戏打闹,或相携而走,就是没有像她这样形单影只安静不动的。她抱着膝盖面朝大海,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落进海平面里,不断晃动的波涛揉碎了橙色的光芒,亮闪闪一片。
天边染上橘红,变得更加梦幻,可她等的人还没有来。她直直望着远处,心想,原来看得久了,再美丽的景色也会变得单调。
她掏出手机,又拨了一遍那串号码。
预料之中,还是忙音。
天幕暗下,她收起手机,想回学校,可走了几步却觉得心脏处猛然一阵刺痛,她不甘心地回望了一眼海岸线的位置,鬼使神差地又回到沙滩上。
这时,走来一个妇人,热情地问她要不要住民宿。
四周一片漆黑,她茫然四顾后,点了下头。
民宿离海不远,装修朴素但很整洁。妇人问她住几晚,她想了想,说不知道,先住着吧,等的人来了,就退房。
于是第二天,她又坐回了那个位置,看日出、看日落、看海浪、看蓝天,还看到今天的游客一共来了五十六个。
第三天,她还是坐在那个位置,可今天的大海不再平静,阳光被掩埋在黑色的云里,纵然是正午,也是黯淡无光。阵阵狂风呼过,海面卷起了大浪,一下一下拍向她面前的沙滩。那个妇人又来了,连拉带拽地拉起她,大声喊:
“姑娘姑娘!台风要过境啦,你不能再坐在这儿啦!快跟我回去!”
南星回过神来。
台风来了吗?
她怎么没有感觉到?
为什么远处翻滚呼啸的海浪,在她的感官里却是沉寂无声的呢?
哦,原来沉默的不是海,是她自己!
她赶紧起身跟随妇人回了民宿。妇人给她倒了一碗热汤,语重心长地说:“姑娘,人生过不去的坎太多了,再怎么样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啊!”
南星哭笑不得,说她没有想不开,她只是在等人。
妇人紧接着问:“那你在等什么人呀?等不到,就去个电话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这样傻等着算什么事儿呀!或许那个人压根都不知道你在这等他呢?”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低头喝了口热汤,突然抬头问:
“阿姨,这里是不是有个传说?就是曾经有个苏联摄影师爱上了渔村姑娘,结果两人互相等了一辈子的故事?”
妇人听了哈哈大笑:“也就你们这些年轻人会信,我在这都生活五十多年了,从来不知道有个什么摄影师和渔村姑娘。那时候这里穷,渔女们天天织网干活,风吹雨晒的,哪有心思谈情说爱……”
南星不可置信道:“但是那本杂志就是这么介绍的……”
妇人嘻嘻笑着:“那就不知道了,估计是为了宣传,编的什么故事吧。不过你别说,后来确实有不少人来这旅游来着……”
南星还想挣扎:“不可能吧……我看过照片的,那个渔村姑娘梳着两条麻花辫,摄影师也确实是个外国人,看上去不像假的!”
“这年头,随便放张照片都能编出一大堆故事来,也就是你们这些心地单纯的姑娘会信。唉,信不得信不得!”
南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裂开。妇人还在劝她,劝她要珍惜生命,不要被一些不着边际的故事蒙骗,只有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真的……
南星被洗脑到半夜,最后在风声雨声中沉沉睡去。第二天,台风一走,她就辞别了妇人返回学校。
返校的第二天,她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妈妈的意思是她和乔父已经在北京定居,并且想让她以后也到北京来发展。南星看着校报上申报留学的信息,然后告诉妈妈,或许她想去更远的地方走一走。
或许这也是一种逃避吧,但她觉得现在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让她找不到出路,寻不到归途,她迫切地想要从这座迷宫里出来,她想,或许离开这些熟悉的地方,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情人湾的三天,让她对这段早夭的初恋开始失望,她意识到,她和封城之间或许真的已经结束了,横在他们之间的不是距离,也不是时间,而是无法跨越的世仇和隔阂。
出国后,她凭着脑海里的记忆将她在情人湾看到的最后一幕画了出来,翻滚的海浪旁独坐的少女。宋温言曾经问她,是因为翻滚的海水让女孩更加沉默吗?南星回答,不,是因为女孩的心情,让汹涌的大海也变得沉默,所以它叫沉默的海。
宋温言默默看了她许久,最后说:“我觉得,画中的女孩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所以听不见海浪的声音。”
南星笑了:“是啊,可能是因为等的时间有点长吧。”
就像那个情人湾背后的故事,矢志不渝的等待,也许永远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