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颖邵回到自己的房间,默默取出书桌抽屉里的木匣子。
那木匣子轻轻拉开,紫青色的丹药映入眼帘,空中弥散阵阵幽香。
女子指尖弹出一道灵气丝将丹药挟起,随后吞食入腹。
翁颖邵打坐片刻,将丹药中的药力尽数炼化,才露出紧紧闭合的眼眸。原本白皙的额头冒出一排细密的汗珠,晶莹透亮。
女子的手心如一块温润的玉,此刻也褪去了密布的细微冰屑,变得与往常一样。
月下,似有蟾宫仙子临了凡尘,折取人间烟火。
“越发严重了。”翁颖邵走出自己的屋子,视线不知飘向了何方,喃喃自语。
翁颖邵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这个女子如年少时,独自一人走到厅中的那棵青苍树下,倚着树身,怔怔出神。
那时一人,此刻依旧一人,未曾变过。
那时她喜欢一个人穿上极为好看的裙子,一头浓密如墨的长发洋洋洒洒,坐在树下,如一个真正的豆蔻女子,尽显稚嫩与美好。
现在呢……
容貌与之前无二,甚至更加美丽,多了几分那时未曾有的沉稳、恬静、冰冷。只不过一头发丝染上银白,浸出雪一样的流泽。
翁颖邵像个孩子,闭上眼睛,忍不住哂笑自己道:“才不过又一个十八年,翁颖邵你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岁月如刀,斩尽过往。
这个女子就这样靠在树下,看天上飘雪,静静睡去。
月下又是何人独自着上雪衫,静看时间催岁月。
翁颖邵梦见了她的师尊。
师尊陪她在这座大殿里玩耍,轻声地唤她名字,夜里她又靠在师尊那酥雪之上,柔和笑着,打闹嬉戏。
“师尊,我也收了个小徒弟。”翁颖邵像得了糖的小女孩,扑到师尊的怀里,高兴的说道。
她有炫耀的意思。
她的师尊垂下头,双手揽她于怀中,抚着她的头发,笑着说道:“阿离长大了。”
“阿离找到中意之人了吗?”
“我不知道……还没想明白。”翁颖邵回道。
梦境中的翁颖邵身形微滞,她对他究竟是什么情感呢,是一种纯粹的需要还是真的喜欢呢?
拎得清分得明吗?
她发现自己似乎没有认真问过自己的心。只是对他好,想让他陪着自己。
“慢慢想就好了,迟早会想明白的。”
翁颖邵抬起头,问自己。
殊不知,心中悄然衍生心魔。
……
翌日,驰冯征早早起床。
他起得极早,一是要练剑,二是要煮饭食。
这个人穿一身半新儒袍,黑色短靴,手中持一把青木短剑。
掐剑决,练剑招,舞剑如龙。
这个少年也曾立志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做那世人遵崇的大剑仙,只不过这个念头被现实撞ʝƨɢ得粉身碎骨。
练质朴无华的剑招时,有过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是一位仗剑逍遥游的大剑仙。
照耀一个时代的剑仙,不弱于任何人,黯淡了世人风姿。
可手中长剑告诉他,驰冯征依旧是这个驰冯征,不是那个大剑仙。
驰冯征练的一身汗,汗滴顺着脸颊滑下,大口喘着粗气,才收起佩剑。
少年的视线飞向那座屋子,内心思忖:师尊,此刻又在干什么呢?
……
驰冯征垂下眉眼,轻声叹气。
他躺在背玉石长凳上,目光灼灼,飘向远方。
人的一生有几多忧愁,他不知道,也没人知道。
驰冯征不再多想,退回屋子放好自己的佩剑,他是在自己屋前练剑的。
走到前厅时,少年人余光望向青苍巨树下的人影,一片愕然。
若是他没看错的话,那是他的师尊——翁颖邵。
驰冯征加快步伐,几步就走到了树下。
树下那人身上覆着一层淡淡的雪衣,细绒笼着面颊,人没有动,宛若永恒睡着那般。
那唇角挂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笑容,笑靥似娇嫩的花。
这……
驰冯征微愣片刻,旋即弯下腰去,翁颖邵就这样被他带回屋子。
驰冯征苦恼地发现:他叫不醒翁颖邵,只能任她这样睡着。
那覆在女子身上的冰雪只一碰,就好像透过少年的皮肉,直入骨头,冻得人手指发僵,动弹困难。
少年有些执拗,却只能妥协:他去烧了些热水,帮她洗面,寒已经冰入女子的皮相。
驰冯征只能安慰自己:“师尊只是太困了,所以还在睡着,没醒过来。”
他知道人是会死的,可翁颖邵明明还有呼吸,又这么年轻,怎么会死呢?他洗去女子面颊上的冰花后,人明显好了些,呼吸都微微平缓。
“这不可能的。”驰冯征有些惊慌失措,小声嘀咕。
驰冯征心里清楚,以翁颖邵所修的功法和境界,淋一晚上雪根本算不得什么,是不可能变成这种样子的。
驰冯征就这样安慰自己,又清楚地认识到一切。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又要让自己相信另一种几乎不可能的事,很可悲,可他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
此刻,驰冯征脑中有一个念头闪过。
他想起了药峰峰主。
紫恒仙尊那么厉害的人,想必是有方法的。一众人中,翁颖邵也就跟她的关系还算可以,毕竟是经常委托炼丹攒出的关系。
驰冯征的修为如今只是筑基,不会御剑,只能驱动自己的脚。
这个少年人走得有些发蒙,只是能祈求紫恒仙尊此刻有空,可以去看看翁颖邵。
偌大的宗门,他想不到其他人了。
运气庇佑,他还是很容易就见到了药峰峰主。
驰冯征的模样在宗门中也算混的熟,因为他的师尊是翁颖邵,一个清冷、实力又极为强横的女子。
翁颖邵经常来药峰,她让人帮她炼丹药。药峰这些人知道驰冯征,倒也没有拦他。
想想,许是沐仙子让她的徒弟来委托炼制丹药的。
紫恒仙尊对于驰冯征没有好脸色,比翁颖邵还冷 。
翁颖邵虽然有点冷,可对他是切切实实的关心,对他是真的好,只是她的性子如此罢了。
这个人听了驰冯征的话,就御剑离开,全然没有理会驰冯征。
驰冯征借一程剑的念头破灭了。
少年低着头,有点不解。
为什么这么多人不喜欢他,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
潮汐峰,翁颖邵屋内。
紫恒蹙眉问翁颖邵:“你发生了什么?”
翁颖邵摇头:“一时大意,衍了心魔。”
紫恒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再问。
“他呢?”翁颖邵知道,必是自己的徒弟去叫的人,也不可能有其他人了。
紫恒起身,背负双手,不去看翁颖邵,道:“还在路上。”
翁颖邵挑眉,问:“既然顺路,为什么不捎一程?”
紫恒摇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他。”
真的不喜欢吗?
翁颖邵不说话了。
……
驰冯征假借紫恒仙尊的名号,央了一位可以御剑的师兄,很快便回了潮汐峰。
这是他第一次上除了翁颖邵之外的人的飞剑。
刚下飞剑,迎面就走来了紫恒仙尊,她刚从翁颖邵的屋子里出来。
这个女子冷冷说道:“你虽然没用,可不算没脑子,好歹没有随便叫人。”
驰冯征心头窝着无名火,她凭什么跟刺猬一样只会刺人呢?
他又没有去惹她。
驰冯征不理会她,他听到了翁颖邵的声音,连忙去找那女子。
“直接进来吧。”翁颖邵柔声说。
驰冯征闻言推开门,一眼瞧见翁颖邵坐在床榻上,皎皎清眸映出他的身影。
翁颖邵拍了拍床头的位置,道:“你过来坐这。”
“师尊怎么了?”驰冯征担忧的问。
他的手被翁颖邵抓的很紧。
翁颖邵捏住驰冯征的手,淡淡道:“辛苦你了,我没事,只是衍了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