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 女娘子紧紧裹着外氅,面颊绯红,将身子倚靠在小丫鬟身上才不至于腿软跌倒。
二人离了这玉清筑, 低垂着头快步绕小道往栖迟院去。
绿墨看着小姐好似有哪里不一样了, 可她说不上来。
那张娇俏的小脸泛着红,潋滟桃花眸抬眼之际是令人心惊的妩媚。
好在这会儿夜深无人, 也瞧不清。
晚边风大,南栖裹紧了锦缎氅衣,从衣袖中伸出略有些冰凉的指尖,抚上面颊旁的耳垂。擦了药,此刻却还是有些火辣辣的烫感。
她小心翼ʝʂց翼, 一触即离。
耳边不停歇的热浪感却叫她无需阖上眸子也能回想起床榻旁那一幕, 郎君攥着她细细的腰肢, 大掌在耳畔摩挲而过, 低沉微哑的声音荼蘼而蛊惑。
不顾着她求饶与啜泣,针尖还是从皮肉而过。
“若是明日难受了,晚边来寻某,或是你想某来寻你...”
南栖摇了摇头, 一时难以辨别他指的难受是耳朵难受还是身上。
衣袖垂落露出白皙的皓腕,走时他拿了个冰糯种紫罗兰翡翠镯套在她腕间,如湖水般澄澈的翡翠偏生又沁着一抹淡淡的紫, 盈盈润润淌入其间看了一眼南栖便喜欢上了。
回廊曲折,佳人倩影一隐而没,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郎君才阖上窗棂, 回眸看见床榻上凌乱的被褥, 青色素纹被罩上银色丝线似是沾了些水渍泛着银银波光。
冷冰冰的屋内无处不是她的身影。
推开门扉回了书房,萧衍立于书案旁, 想起了她求的话。
漆眸内眸光未有波动,声音清冷冷:“合依,去查一查刘槐州要纳妾的事,二夫人那也不要漏过。”
在后头奉命悄悄送南栖回院子回来复命的暗卫接了吩咐便出去了。
...
回了栖迟院,夜色已深,用了些桌案上萧铎白日送来的茶点,南栖便准备梳洗歇下。
绿墨注意到小姐耳垂塞了茶叶梗,未曾多疑倒是惊喜地说道:“小姐,是不是合依姑娘给你穿的耳孔,之前大夫人送的那套头面里的耳坠子过些日子就能戴了。”
南栖净面的指尖顿了下,到底没有说出真相。
洗漱后卧在柔软的床榻上,她困倦却又没有那般困倦,阖上眼脑海中皆是二表哥的模样,他问她如今他们二人算是什么关系。
正细细想着呢,困意却说来就来,翻江倒海般将她淹没。
翌日,有鹊儿落在柳梢头叫得欢,嗓音嫩嫩的,细细的,南栖惫懒地窝在床榻内也听得一清二楚。
迷迷糊糊地醒来,就听得绿墨面上洋溢着喜意,嘴皮子一张一合三言两语叫南栖知道了她为何喜。
原是刘左副都御使欺占良田,欺压百姓犯了大忌,被撸了三品大员的帽子。眼下正火烧眉毛,没有功夫再想着纳妾的事了。
似乎前些时候听见表哥说了会严惩恶人,不想这般快就出了结果。
南栖用着早膳,知道她这步棋子是走对了,饶是算计得来了,可他也是为了她才这般做的。
心头有暖意一淌而过。
以前从没有人能为她做到这种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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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放在心头的感觉好像很不错。
模糊间给了她一种错觉,好像还能向他求更多。
但她向来是知道分寸的人,知道如何去求,求多少才不至于惹人厌烦。
早膳多用了些鱼片粥和黄灿灿裹了鸡蛋的面饼,绿墨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才说道:“小姐,二夫人那传了消息,让您用了膳后过去一趟。说是有事要与您说。”
端过茶水含漱,绿墨看着小姐斜挽发髻,不施粉黛亦美得国色天香之颜,妩媚勾人的桃花眸低垂,柔婉如芙蕖花般纯净美好。
绿墨接过那盏茶,眸中含着担忧道:“小姐,奴婢觉得二夫人定是要同你说上回在皇觉寺相看那事,你说李家会是什么情况?”
“奴婢本觉得李公子是个还不错的人选,但如今觉得他势弱护不住小姐,再者这事总透着古怪。明明是同李家相看的,刘老爷却得了消息挑在夜半生事。”
“而且小姐这般好,若李家不属意于你,奴婢觉得李公子瞎了眼;但若是李家有意想娶小姐,奴婢心里头又不得劲,觉得李公子配不上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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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墨心中乱的很,一时理不清就絮絮叨叨说着。
她又想看见李家允了此事,又不愿看见李家真的允了此事,且刘老爷在皇觉寺出现到底同李家和二夫人有没有关系。
南栖看着大早上蔫头耷脑在跟前长吁短叹的丫鬟,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待这趟去了便知道了。
伸出一指点了点绿墨圆润的面颊笑道:“你啊,只有你觉得你家的小姐千般好,万般好,旁人都配不上,那你说说有谁配的上?”
“不若我不嫁了,同你过一辈子可好?”
听得出小姐话中浓浓打趣之意,这段时间二人遭的事多,绿墨也不愿扫了她的兴连连念道:“好啊,只要小姐不嫌弃,奴婢伺候小姐一辈子。”
不过,若说谁能配的上,小丫鬟脑中闪过一道影子,清冷孤高若寒竹,只消立于那,旁人都不敢瞧上一眼。
主仆二人拾掇好后出了门去。
今日又是艳阳天,暖融融的光从竹叶罅隙中投落于青石板路上,上头还残留着晨间的露水,细细碎碎泛着光。
南栖不知道李家的态度,却忆起夜色中郎君掐着她,逼问着若来日李公子刘公子要求娶她,是应还是不应。
自然是不能应的。
却说李家那边,一日前李夫人装模作样的问儿子萧二夫人的表外甥女如何,这次相看后可要约着出去熟络关系,后将人订下?
李淮虽为女娘子容色动容,但他为人古板,谨慎怕事,知道这样艳色的女子娶了后虽心中欣喜,但在仕途上于他无助力,且恐怕还会被人惦记着。
当下便摇了摇头:“母亲,叶姑娘不适合我,还是早些同萧二夫人说清吧。才第一次相看,就寻了旁的由头,也全了女娘子的颜面。”
李夫人听后满意地不得了,当着他的面便差人去了兰陵公府寻柳氏。
被丫鬟迎了进去在下首坐下,南栖先行了一礼,娇娇弱弱道:“南栖见过姨母,这几日病了不曾来看姨母,是南栖的不是。”
瞧着她柔柔弱弱的模样,一旁的黄衣女郎哼了声,皇觉寺竟受寒起了热,算是这贱人运气好。听叶湘怡坐在一旁生闷气哼声,南栖低垂着头看向她道:“还好日日有姐姐陪着姨母,不至于叫南栖心头愧疚更多。”
叶湘怡听着这话心头不爽利,回嘴道:“我哪儿像某些人啊,三天两头的病着。不知道还以为是府上下人苛待了你呢。”
思及这日日叶湘怡在她屋内翻来覆去说的那些诋毁人的话,还自以为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柳氏额边跳了跳。
使了眼色给一旁的巧儿,巧儿从柳氏身侧走过去将南栖扶起来,拉着人挨着柳氏在软榻上坐下。
“你这孩子,自家人,哪儿来这般多愧疚与不愧疚的。瞧你如今模样,是大好了,姨母就放心了。”柳氏暖暖的手拉过南栖安安分分搁置在膝上的柔夷,无声地拍着。
姨母总是很喜欢拉着她的手说话,无形间拉近了二人的距离,给了她一种可以放心依靠的错觉。
南栖低下头去作羞怯状,低声道:“多亏了姨母良苦用心,府医开了好药,南栖才好的这般快。”
被她这话哄的心头服服帖帖的,柳氏又思及在药童那没问到有解腌臜药的药渣,如今刘左副都御使又倒台了,给不了她要的报酬。
正好,皇觉寺上的事还未得手,除却她和刘槐州没有人知道详情,便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南栖这处,还得好好安抚着。
毕竟临安勋贵众多,没有了刘老爷,也可以有旁的人。
她不会同他父亲般禽兽不如,将亲生女儿的婚事说卖就卖掉。
人心隔肚皮,南栖不知道眼前正细细安慰着她的姨母已经开始图谋起她的婚事来了,如何挑人,挑谁能谋得更多的好处。
看着南栖精致漂亮的眉眼,柳氏叹了口气,说了今日找她来要说的话:“栖姐儿,李家那边来信了,说李淮那小子一心科举,不知能不能中,便不愿意耽误了你。”
“这次相看的事便了了,是你二人没缘分。”
像是忧心她难过,柳氏慢慢地安慰道:“栖姐儿生的好,品性也好,这事倒是不急,慢慢挑着。”
南栖藏于袖中的手指颤了颤,虽然不愿意相信但这就是事实。李家没有同意此事,想来李夫人和姨母一起做局的可能性会更大。
姨母知道父ʝʂց亲要将她送给刘老爷纳妾的事,并且默许了还在里头推波助澜。
莫名,她看着面前眉眼间透着关切的美艳妇人心头觉得泛起了阵恶心。
无声地抽回了被她紧紧拉着的手,佯装去那桌案上的茶水要喝。
为了防止柳氏看出端倪来,南栖轻声说道:“南栖与李公子也才见过一面,若真的订下了婚事内心才会茫然无措。如今这样子也算上一门幸事。”
“姨母为府上事操劳,还要替我和姐姐着想,平日定要好好歇歇,若累坏了我和姐姐上哪去找这样好的姨母啊。”南栖拿过桌案上那盏茶,递到柳氏手边要让她吃茶。
不曾想,栖姐儿竟这样的懂事。
一番话说的柳氏心里舒舒坦坦的,无端地生出些庆幸来,刘槐州倒台也不算坏事,不然如花似玉的女娘子若真被他得了去,她这做姨母的心内也不安生。
拉着二人吃茶说了好一会儿子话,柳氏靠在软塌上伸手揉着额角,瞧着是乏了。
南栖适时告退:“姨母,瞧您说了这会子话想必乏了。南栖下回再来看你。”见她要走叶湘怡也不还赖在这,只得也起了身。
巧儿送二人出去,低垂着头神色恭敬。
“巧儿姑娘,你快些回去伺候姨母吧。”叶湘怡还有话要同南栖说,当下不同于平日里飞扬跋扈的样子,反倒笑着脸同巧儿说话。
这,巧儿抬头看了看二人,恭恭敬敬福了一礼道:“那二位表姑娘慢走,奴婢便先回去伺候夫人了。”
待人走了,绿墨亦搀扶着南栖出了青苔阁,踏上往左边去的路。胳膊却叫人抓住了,南栖垂眸看向紧紧抓着她抹了鲜艳艳蔻丹的手。
她这位姐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最喜欢这样艳丽极了的颜色。
白嫩嫩的柔夷瞧着纤弱,力道却大的很,一根一根将攥着她胳膊的手指掰落。将她当做空气转身便往栖迟院的方向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叶湘怡只觉得被掰得松手的指头很痛,当下捂着手气急败坏喊道:“叶南栖,你给我站住。”
此地尚在青台阁院外,来往人多,南栖不欲惹下麻烦。
在隔着叶湘怡四五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状似不解问道:“姐姐,你寻南栖有何要事?”艳似三月春花的面庞配上唇上那抹口脂显得愈发娇媚,潋滟桃花眸没有刻意收敛,眼尾微微上扬,妩媚勾人之味俞浓。
与适才在柳氏面前苍白脆弱惹人怜的样子大相径庭,叶湘怡指着她面庞压低声音发狠了说道:“你平日里果然是在装模作样。”
南栖歪了歪头,看着她不解问道:“姐姐你在说什么,南栖怎么听不懂,莫非是南栖有哪处做的不好,惹了姐姐不快?”
粗粗地瞧,一身黄衣的女娘子面带怒色,逼得茜色衣裙的女娘子不断往后退去,面上苍白柔软可怜。
无意间瞧见的下人咬着耳朵窃窃私语,都道这二表姑娘人美心善,可是摊上个性子不好的姐姐,时常受气,好不可怜。
处在事中的二人自是不知旁人议论纷纷,叶湘怡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南栖柔弱可怜好像被她欺负了的模样心头发堵,她真的是越发讨厌这个妹妹了。
本以为前日皇觉寺一行就能叫她失了清白,乖乖被刘老爷收入房中。
不曾想她运气这般好,起了高热半道遇见二公子。
叶湘怡短圆的杏仁眼眯起,嘲讽道:“叶南栖,你是不是心里很难过。和李公子的亲事吹了,长成这般模样他也不要你。”
绿墨听了这番话从边上插了嘴道:“大小姐慎言,小姐和李公子的事本就没有影,怎么到了大小姐嘴里变了味道。”
陡然被她身边不起眼的小丫鬟呛了话叶湘怡怒极,本想如以前般掌掴她,却顾忌着此刻在青台阁外头,三三两两丫鬟婆子来往,遂歇了心思。
南栖见她怒极又不敢发作的样子,轻轻地笑了,倾城绝色之颜在日光照耀下惑人心神。
她抬起了衣袖,指尖轻轻抚过鬓边,袖摆垂落露出里头那枚通透泛着紫色流晕的冰糯种翡翠镯,声音轻轻柔柔的:“姐姐,你多虑了。妹妹我向来是不愁嫁的。”
“若我没猜错的话,姐姐应当是属意于二表哥的,你屋内时常卷着的那画像,画的是二表哥吧。”南栖伸出了手,皓腕凝脂,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在日光下通透泛着光,不似人间物。
“姐姐看,这镯子好看吗?我也不想要的,二表哥偏要给我戴上。说这镯子极衬南栖的肤色呢。”
芙蓉面上适时浮起抹娇羞,南栖收回了手,纤长卷翘的眉睫颤动,像展翅欲飞的蝶翅。
见她捏着掌心愣在原地的模样,南栖拉着绿墨转过了身子,沿着道走了。
约素细腰,袅袅娜娜,是招人的模样。
叶湘怡回过神来,眼里的妒色愈发浓烈,死死地盯着南栖远去的茜色背影。一想到二公子会在她身旁,同她说自己朝思暮想已久的话,心头便气得难受。
离得远远地了,青石板路僻静深幽,瞧不见了人。
绿墨才环顾四周小心翼翼说道 :“小姐,你为何要去招惹她,你知道的,她被老爷和夫人宠坏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若日后她向老爷和夫人告状,小姐回了叶家后要怎么办。”
绿墨忧心忡忡问道。
走着走着竟到了如芳园外,小道外头繁芜盛开着花,扶桑艳丽,大朵大朵怒放。南栖看着这些花开得这般茂盛,心头亦舒畅。
指尖轻轻拂过那娇嫩的花瓣用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轻轻说道:“绿墨,我不可能回去的。”
她及笄才过了没多久,吴氏便吹了枕边风要送她去做妾,若是年关过了回了叶家还不知道要被吴氏撺掇着卖去哪。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怎么可能回去?
南栖觉得此刻的她就像凌霄花,死死地攀附着萧衍。
青台阁内,柳氏靠在软塌上假寐,巧儿替她轻轻地揉着额角。
刘左副都御使倒台了,栖姐儿的婚事倒是得好好寻一寻,还有湘姐儿这也得抓紧些。
无端地,思及南栖走时说的话,叶湘怡这脾气性子若不改好了,确实令她厌烦。
也不知怎的,她问道:“巧儿,你说,若是我将我这表外甥女许给大房的公子。谁更合适?”
巧儿揉着她额角的手指顿了顿,不露一丝情绪答道:“夫人折煞奴婢了,这岂是奴婢能回答的问题。”
“一切,都还是要看夫人的心意,以及大房的公子究竟属意谁。”
...
回了栖迟院,南栖照旧让小丫鬟去玉清筑问问二表哥今夜可在府上,若回来了给她递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