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黄姐,墨书年也很是头疼。
这位黄经理四十来岁,听说在大老板还没成为大老板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公司抛头颅洒热血了,年轻的时候干起活来不要命,大冬天都敢穿着高跟鞋和丝袜,只身奔赴鸿门宴,生理期还能一人在酒桌上打两个通关,喝趴了无数如今赫赫有名的金融大佬,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
黄姐不是个安分的女人,她的野心不比男人小,玩心也大,到目前为止已经三婚了,现任是本地一个小有名气的健身博主,黄姐对他呵护有加,还帮他开了一家拳击馆。
墨书年平时不大看得上黄姐的行事风格,太泼辣的铁娘子,擅长在酒局上见缝插针,收拢人心,小九九比头发丝还多;而墨书年是出了名的厌恶酒桌文化,骨子里还是带着好出身的矜傲,最渴望靠实力应得对手尊重。
刚入行的时候性子比现在还硬,每天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当时有同行的女前辈看他姿色不错,企图调戏一番,被他以极度伤自尊的方式给拒绝了。后来随着年岁增长,混久了皮也厚了,总算有点人气,在必要饭局上配合一下,但去得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常被老刘取笑为逼良为娼。
但墨书年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非要说,该是黄姐那样的人有问题吧?败坏公序良德,带来不正之风,现在还安插进一个所谓“表弟”。
他可一点都不相信那是表弟。
老刘见他满脸嫌恶,也十分无奈,劝道:“你也别老端着架子,不知道的背后都说你假清高。”
墨书年混不在意:“我管别人说什么。”
他就是这副德行,脾气比牛还倔,性子比钢筋还直。
老刘铁了心要感化他,便问:“你今晚有空没?我那边组了个饭局,给实习生们迎新,你赏个ʝ脸呗?”
墨书年白了他一眼,冷淡道:“不去。”
老刘激他:“最近捕风捉影的八卦可不少,劝你赶紧下凡和人民群众打打交道,免得大家传出什么更不像话的版本来。”
墨书年眼皮子一跳,他确实感觉最近走在公司,背后总有人在窃窃私语,去了食堂还有员工给他让位,并投来怜悯的眼神,他实在受不了这样,想着拿出好状态力破谣言,也不失为一个良策,便松口答应了。
到了晚上,实习生集体惨遭加班,倒是墨书年这帮领导们先去了,等了四十多分钟,包厢里才呼啦啦涌进来一票人。
实习生们个个水灵,脸上尚存青春的痕迹,满面红光,眼神兴奋,见了领导们便乖巧地大声问好,算是个热烈的暖场。
老刘见到这批新人,如同看见一茬子新韭菜,喜欢得不行,招呼他们随便坐。
实习生们面面相觑,有几个眼疾手快的已经飞奔向远离领导的安全位置,整个落座环节仿佛在玩抢位置的游戏,最后剩下的只有墨书年身侧几个空位,两个女生推推搡搡,成功抢下了间隔位,剩下最后一人别无选择,他走过去在墨书年身边落了座。
墨书年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些人身上,他盯着手机屏幕发愣,心里在想的还是夏思艺。忽然闻到旁边飘来一阵幽香,是脂粉味浓重的香水。他不悦地拧起眉心,侧头往身边看了一眼,只见不知何时坐了个小男生,头发梳得板正,黑框眼镜在高挺的鼻梁上压出一道粉底印子,正冲他笑,喊了声:“萧哥好。”
墨书年对他的印象更差了。
油头粉面加上自来熟,一双笑眼嵌在巴掌大的脸蛋上,眼神滴溜溜的,带着些许谄媚,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他眯起眼,冷冷道:“谁是你哥?”
对方表情凝固在脸上,周围人都听出来墨书年不大高兴,不敢吱声,屏了息看热闹。
老刘专业打圆场的血脉又觉醒了,站起来呵斥:“啧,小稽,怎么跟人萧总说话呢?”一边笑笑安抚墨书年:“这就是做ppt那个,给点面子。”
言下之意,是别当众让他难做,他可不想被黄姐教育,吃不消。
好在墨书年是读懂了他的潜台词,并不再说什么了,闷头夹着面前的冷盘往嘴里送,众人看没热闹可看,便又热络起来,该寒暄寒暄,该聊天聊天,欢欢喜喜开席。
吃到一半,酒也喝了一轮,不知道哪个带头起哄,非要让实习生们挨个敬酒,墨书年早早摆出态度,摆手表示:“我不喝,别敬我。”
饭局上这么不识趣的人也少见,但大家顾念到墨书年最近八卦缠身,也觉得情有可原,纷纷表示理解,但还是有人非要往老虎胡须上薅一把。
稽桑敬了一圈,落座之后又斜眼看了看身边的墨书年,伸手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转过去敬他:“别人都敬了,萧总也不落下,我干了您随意。”
说罢在周遭诧异的眼神中仰头喝了,还朝他亮了亮空杯底。
他承认他是有点贱劲上来了,墨书年不止在公司,在行业名气也大,职位虽然不是最高,但所有人心知肚明,他才是公司最能赚钱的主,谁见了都得给三分面子。
稽桑羡慕他,同时也讨厌他。上天为何如此不公,这个男人天生享有了一切,好家庭,好工作,好皮囊,还非要卖弄这种优势,动不动就甩脸子给谁看?还不是仗着自己有钱?
稽桑想,未来如果他也到墨书年这个岁数,是不是也能有这份从容和自信,无需再讨好任何人,尤其是那些女人,便能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
他也听说了那些八卦,但与别人反应不同,他甚至有些看不上。
不过是个女人,被绿了又怎么样,一开始就别太当回事不就好了,女人本性就是落花流水随处飘摇,只要斩获芳心的瞬间是甜蜜的,那男女之情的意义便已经达到了,别的实在无需计较。
他不理解如此优秀的墨书年,为何会因为一个女人茶饭不思,定力还不如他呢。
墨书年当然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了这么多,他一开始惊讶,而后嗤之以鼻,甚至连杯子都没拿,只是睨了这个挑衅的小孩一眼,吐出四个字:“歪门邪道。”
稽桑维持了脸上的笑,嘴角有些僵硬,好在他脸皮够厚,假装没听到,面上没任何反应,继续吃菜了。
老刘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态,他担心稽桑年纪小经不起折辱,就趁着大家都出去抽烟的时候,也放下筷子跟出去了,在门口转了一圈,才在一个垃圾桶边上看到稽桑。
他走过去也靠着墙,站在他身边,稽桑马上问好,姿态放得很低,温驯得让人心痛。老刘过意不去,主动给他发烟,一边拍拍他肩膀:“别往心里去哈,萧总最近心情不好。”
稽桑接过烟,懂事地点点头,把烟衔在嘴里找火,老刘又把火机凑过来,帮他点上了。稽桑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片泛白的烟雾,忽然发问:“萧总老婆……那事是真的?”
老刘喝了酒,嘴也变碎了:“不知道啊,讲道理他老婆看起来,真不像这种人。”
稽桑好奇:“你见过?”
“他们俩结婚我不是去了吗”老刘说。
稽桑挨着他,低声道:“长什么样啊,有照片吗?”
“照片……好像有吧,当时我还发了朋友圈呢。”他去裤兜里掏手机,打开朋友圈划了好一阵,才放大了一张照片,递给他看:“喏,左边这个。”
稽桑接过来,只瞄了一眼,心脏就突地一跳,过了几秒,心脏上竟漫过一阵狂喜,血液兴奋地在他血管里奔流,他知道,自己恶劣的坏毛病又要犯了。
他若无其事把手机还给老刘,衔着烟仰头看天,这个城市的夜一向那么浓稠,能淹没所有人的悲喜爱恨,天空太平静了,死水一滩,他在盘算,自己应该如何站在河流上游,动动手指掀起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