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知四人出去后,贺元弋一手负于身后,深吸了一口气,才往喜床那边走去。
床榻上的白凝海,被子裹紧了只露了个头在外边,睡得正熟。
贺元弋看着这张脸,他想象过无数次的脸。
菱形小脸长得标致,睫毛纤长,鼻翼秀挺。
“白凝海。”贺元弋轻启唇口,喊出了这三个字。
白凝海的手突然从被子里伸了出来,食指在鼻尖处刮了几下,然后又伸回了被子里。
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贺元弋没忍住笑得露出整齐的皓齿。
他在床榻边上坐下,看着呼吸均匀的白凝海。
心想:这洞房花烛夜,跟想的可不一样啊!
他的夫人,自己把盖头掀了,凤冠摘了,喜服脱了,裹了喜被,一个人睡得正香。
没有挑盖头,没有合卺酒,甚至可能连洞房花烛都没有了。
但是他不忍叫醒白凝海。
贺元弋想去晅徽院拿基本书籍过tຊ来,可转念一想,怕别人看到自己新婚之夜出了这绪微院,丞相不待见青楼夫人的流言又要四起了。
也好,不看书,那就看夫人吧。
夫人也是好看的。
白凝海一觉睡到未时才醒来。
一睁眼,满眼的红色让她恍惚了一下。
再一眼瞥到床边的人,瞬间清醒了。
她赶紧把眼睛闭上,假装还在睡。
心却突突地跳着:怎么忘了这是洞房花烛夜了呢!
虽然自己没想过跟贺元弋洞房花烛,但也没想过会这样两人在同一张床榻上,却是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呀!
白凝海虽然闭眼躺着,但醒了,这样的情况她度秒如年啊。
约一刻钟后,白凝海还是睁开了眼睛,拉着被子坐了起来。
贺元弋看着她,微笑道:“夫人怎么醒了?”
白凝海睁大了双眼看着他。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贺元弋,才明白那日夏菲所言非虚啊!
这般好的皮相,还有丞相官位加持,难怪奉城女子都想嫁给贺丞相。
“夫人为何这么看着我?”
白凝海眼神没躲,笑了笑:“初次见面,认认人。”
贺元弋也笑,眉眼微微弯起:“嗯,夫人是该好好认认自家夫君了。”
白凝海平日里脸皮再厚,被贺元弋这一声声“夫人”地叫着,脸上也有了些不自然。
可偏偏这时,贺元弋边脱鞋边说:“夫人,夜深了。既然你已经醒了,可否给我让点儿地方?”
白凝海可以为了差事成亲,但没想要假戏真做啊!
白凝海伸手一把摁住贺元弋脱鞋的手臂:“贺……贺大人,你先别……别脱鞋袜,咱先捋捋我们的关系。”
贺元弋放下抬起的腿,转过头看了看白凝海摁在他手臂上的手:“夫人想问什么便问吧。”
“你为什么愿意娶我?”
贺元弋没想到白凝海会问得如此直白。
也是,他们身份悬殊,他愿意应下这婚事,估计这小姑娘早在心里千般猜测原因了。
但若我说只因为你的名字,你信吗?
今日我的满心欢喜,是因为你来看我还赠我花,你信吗?
贺元弋看着白凝海一脸求知的样子,倒不想告诉她这些了。
他道:“为何太后会为你向皇上求旨赐婚?”
白凝海被问得一顿。
果然!贺元弋跟皇上果然有所图啊!
太后跟皇上母子俩斗心眼子,牺牲了她和贺元弋两个忠臣!
重要的是,她还不知道太后要她办什么差事啊!
“贺大人,跟我成亲,也不是你所想的吧?”
想了一下,白凝海接着道:“贺大人,咱把话说开了吧,说开了日后也好相处。”
贺元弋来了兴趣,挑了下眉:“哦?”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贺元弋一条腿盘在了床榻上,手握半拳支在腿上,盯着白凝海的眼睛:“夫人先说。”
白凝海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是太后为我向皇上求的这婚事,但她这么做的原因,我不知道。但日后,我肯定会知道的。”
“你是太后的什么人?”
什么人?
当然是忠臣啊!
总不能说自己是太后的秘密爪牙吧?
“我娘跟太后是故交,曾经帮过太后。我刚好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太后刚好有她的想法,所以跟我娘一拍即合了!”
“牵强。”
“贺大人!”白凝海对这两个字的评价,很受挫啊!
贺元弋看着白凝海气鼓鼓的样子,觉得挺好玩。
到底是年岁小,没经历过风霜,不懂得掩藏情绪。
虽然她是白凝海,但贺元弋和皇上都找人查过她。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婚是太后替她求的。
皇上不信太后给的“故交之女”理由。
但他们的人,都未查出什么特殊的。
白凝海确是白凤娘的女儿,还是白凤楼后院打杂的。
至于他知皇上不知的白凝海轻功了得,贺元弋也查到了白凝海师从郎宿。
好像,一切摆在明面上的,都很合理地存在着。
太后未入宫之前,跟着父亲巡任过不少地方,认识白凤娘也不足为奇。
至于白凤娘,查无可疑。
“贺大人,该你了,你堂堂一朝丞相,为何愿意娶出身白凤楼的我?”
“你身在白凤楼,应当听过有关我的事。娶你,百利一害。娶你为妻,我便可断了有心之人的嫁女拉拢之心。于我,于皇上,于楚兰,均是利。”
“那一害呢?”
贺元弋笑:“自然是名声。”
听贺元弋这么一说,白凝海竟觉得很合理。
她目露同情地看了看贺元弋:“贺大人,我知道,娶我你受委屈了。但没事,等上一年半载的,咱可以和离,这样……”
“和离?”贺元弋闻言面色一沉。
见贺元弋脸上没了笑容,随即白凝海感受到了来自丞相大人的压迫气场。
她缩了下脖子,把被子拉高了一点,低声道:“要不,你把我休了也行。”
“休妻是需要理由的。”
“无所出啊!”白凝海双手砸在了被面上,“我跟你本就是唱一出戏,又不会真圆房。就凭这无后一条,你就可以给我一纸休书。”
白凝海语气似慷慨激昂,毫无一般女子对“和离”或“休弃”的避之不及和害怕。
可他听了,却只觉得生气。
朝堂上其他人怎么驳他说他不是,甚至弹劾他,他都可以做到不入心不动气。
可偏偏这白凝海,几句话就让他气急攻心,甚至有一股难受。
贺元弋深呼吸了几下,才重新拾起了笑容:“夫人,今晚毕竟是洞房花烛夜。我若走出这绪微院,怕明日奉城又会流言四起。但我也不能就这么坐上一夜。”
“今日大婚,确实累了。所以,夫人,能不能给夫君我挪个地方,让我好好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