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马立伟参加了一个饭局，大家谈笑风声中，居然提到了他那颗补上的牙齿。这让他再一次回忆起了很多年前，自己被按在地上乱揍的样子，即使已经过去了很多年，那种屈辱感，他仍然记忆犹新。
他现在可是A大的副校长，林婧那个普普通通的讲师有什么资格在他的面前摆谱？又回想起那个叫王子凡的青年人居然敢公然跟他抢项目，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真的输给了王子凡。
酒过三巡，马立伟越想越愤怒，竟在头脑发热下来到了林婧的住所，还就这么碰巧地遇到了回家的林婧。
再次来到那个熟悉的地方，马立伟是出离的愤怒，那晚屈辱的经历反复在他脑海中闪现，促使他冲了上去。当自己的巴掌落在林婧的脸上时，他感到了出奇的快意，报复的喜悦随着酒精的刺激让他忍不住自己施暴的想法。
“你冷静点！”林婧被马立伟拽着领子，脸因为缺氧而变得通红，林婧甚至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已经上头的马立伟恨不得掐死林婧，林婧忍不住闭上眼睛，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就连挣扎都已经费劲了，林婧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但突然间，施加在林婧脖子上的重量消失了，林婧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在模糊中，林婧看到一个人抓着马立伟的后领将其甩在了地上，而且下一秒，那个人就骑在马立伟的身上，并上了拳头，马立伟被打得嗷嗷直叫。
视线清晰之后，林婧才认出来那个人——江天曜。
同一个地方，同一个被打的人，打人的人却变换了。
林婧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但听到马立伟的惨叫之后，林婧立马冲了上去，阻止江天曜的行为。
“别打了。”
林婧能看出来江天曜是下了死手的，一招一式都没收过力，马立伟那个身板哪里经得起江天曜打。
江天曜已经气急了，他亲眼看到马立伟掐着林婧的脖子，对她施暴，见到林婧红肿的脸，江天曜真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禽兽。
“江天曜。”
林婧拦不下来江天曜，厉声叫喊着他的名字，再次伸手去阻拦，却被江天曜的手肘的力道推倒在地。
江天曜见误伤了林婧，理智才终于回笼，放开了马立伟，过来搀扶林婧。林婧看着马立伟在地上嗷嗷叫的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次情况和上次显然不同。
季禾阳打人是完全有理智的，这也是林婧没去阻止的原因，他心里有数，但江天曜不会管那么多，直接硬上，马立伟那种文邹邹的教授，哪里经得起江天曜的拳头。
还有就是，江天曜和当时的季禾阳是不同的，当时的季禾阳是林婧的伴侣，他们是统一体，是可以共享冲动以及冲动带来后果的，他们可以一起解决问题。但江天曜对于林婧来说，只不过勉强算是一个认识的人，他并不应该、也并不能和林婧共享这一切，他没有理由为林婧的事情，背负任何东西，包括愤怒和冲动。
林婧过去查看了马立伟的伤情，幸好她上来得及时，不然她真的怀疑马立伟今天要交代在这里。她立马打电话给了医院，虽然没打几下，但林婧对马立伟身上会有骨折这种情况毫不怀疑。
但林婧知道，她不能怪江天曜，毕竟江天曜是为了自己才出手的，如果他不在这里的话，那么今天进医院的就可能是林婧了，但江天曜实在实太冲动了。
“你没事吧？”
林婧打完电话，看着在打斗中不小心被抓伤脸的江天曜，那应该是他在这场打斗中受的唯一一点伤。
林婧其实只是随口一问，她正头疼呢，想着怎么才能让马立伟别闹到警局里去。
但林婧皱眉的样子，在江天曜看来，就是另一个意思了：林婧在关心他。
江天曜不说话，就这样看着林婧，下一秒，他伸出他那长臂，将林婧搂进了怀里，
“这一次，终于是我了。”
林婧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本能地想要挣脱开，但却被他搂得更紧了。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林婧闻到了江天曜身上的酒气，那味道很浓，林婧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喝了很多，怪不得刚刚下手没轻重。
林婧不想和酒鬼说话，想要挣脱开，但江天曜就是不放手，林婧挣扎得脸都红了。
当江天曜得吻落在林婧的耳边时，林婧一下子就炸了，她狠狠踹了江天曜一脚，江天曜吃痛，放开了林婧。林婧没忍住，狠狠给了江天曜一巴掌，然后趁着江天曜没反应过来，立马往回跑——她害怕喝醉的江天曜会侵犯她。
但还没等林婧跑到楼梯口，就被追上来的江天曜抓住了，然后被按在了身旁的墙壁上。
林婧不知道江天曜把自己当成其他人还是怎样，她只想逃离这里，她没想到今天这么点背，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林婧只能被迫和低头的江天曜对视着，江天曜吸取了教训，抵住了林婧的腿，林婧陷入了一个完全被强迫且无法挣开的姿势。
林婧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江天曜，使劲地挣脱着，将脸侧到了一边，但他们之间的力量差距太大了，江天曜一只手将林婧的两只手缠在一起，固定在她身后的墙上，另一只手掰正了林婧的头。
他动作小心翼翼地，没碰到林婧刚刚被打的左脸。
林婧闭上了眼睛，因为她不想看见江天曜的脸亲吻自己的样子，但预想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林婧只感受到了左脸微微的凉意。
林婧睁眼，江天曜正低着头在她左脸吹气，动作轻柔，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样，而他的脸上，还留着林婧的手掌印。
林婧并没有觉得感动，愤怒席卷着她的胸腔，她下意识将江天曜这种行为视为一种挑衅，于是当江天曜放开林婧的手时。
“啪”
林婧的巴掌再次落在了江天曜的脸上，林婧的手很疼，这也意味着，江天曜的脸只会更疼，但他什么也没说。江天曜的沉默让林婧从愤怒中清醒了过来，她意识到她被愤怒挟持了，以至于做出了如此不理智的事情。
片刻，林婧就冷静了下来，主动道歉：“对不起。”又补充道，“你可以扇回来。”
虽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受得起江天曜的一巴掌，但林婧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太过分了，她不该对刚刚救了自己的人发脾气，她甚至将对马立伟的愤怒也发泄到了江天曜身上。
如果江天曜想要打回来，林婧只会承受这一巴掌。
但江天曜还是沉默着，黑暗里，林婧看到一颗晶莹的液体滑过了江天曜的脸颊，林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江天曜的眼泪。
“林婧。”
江天曜没有认错人，他的语气是林婧从tຊ未没有见过的认真，林婧觉得他其实已经清醒过来了。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一天在遇见里先看到你的人是我，如果我没有因为嫉妒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如果我能够再勇敢一点，如果我能够早一点学会爱一个人，是不是我们之间的结局会不一样呢？”
江天曜说得一长串独白，但林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江天曜说的话对于林婧来说未免有些太过震撼了，一个只会找准机会对你恶语相向的人，有一天突然站在你的面前，提爱这个字，任谁都会觉得有些荒谬。
见林婧不回答，江天曜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如果当时和你聊天的，是一个阳光快乐的江天曜，你会不会有一点心动呢？”
听见江天曜嘶哑的声音这样问自己，林婧想了很久，她想象不到这样的场景，在江天曜出现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一直扮演着让林婧觉得讨厌的角色，也许有几个少有的令林婧觉得感动的画面，但不可以否认，江天曜在林婧心里，并不是那个会让她心动的角色。
“我想象不到。”林婧坦诚地说道。
听到林婧的回答后，江天曜苦笑了一声：“那从今天起，能不能忘记以前那个江天曜呢？”
林婧听出了江天曜语气中的祈求，这对于林婧来说，并非多难的事情，因为林婧从来就没有在意过江天曜的所作所为，她几乎没有多余的情绪分给江天曜。
“好。”
于是承诺变成了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重新开始？算不上，因为林婧从不认为她和江天曜有过什么关系，无论是友情，还是其他感情。
听到林婧的这句话，江天曜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林婧搞不懂他这个人，喜欢自己？那为什么要说那么多难听的话呢？林婧不想问，因为她不在意，也因为也许她早就知道看透了深埋于那些恶意背后的心思。
那些从未得到回复的恶言，都是来自林婧情感上的漠视，她从不询问恶意的来源，因为她根本不在意江天曜。
江天曜终于笑了，酒精让他胃里难受得要死，但他的心里从未感觉到如此的温暖，他被原谅了，被赦免了，他拥有了等同于其他人相同的可以爱林婧的权利。
林婧给江天曜的经纪人打了电话——那是从江天曜手机里翻出来的，而手机的主人正蹲在垃圾桶旁边狂吐着，林婧抽出江天曜的手给手机解了锁。
听到江天曜把人打了，他经纪人脏话脱口而出，不到二十分钟就赶到了林婧楼下，见到江天曜几乎要把胆汁都吐出来的鬼样，他经纪人想了一百遍自己的工资，才忍住没掐死江天曜。
一番折腾之后，救护车也来了，马立伟被抬上了车，林婧也跟着上去了，还不忘提醒经纪人把江天曜领回去。
这件事情跟江天曜本身也没什么关系，林婧也不想江天曜和这件事情扯上关系。
江天曜赖着不想走，嚷着人是他打的，他理应负责。经纪人看到江天曜把人打成那副样子，差点没当场晕过去，又看了看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林婧，觉得头更疼了，心里连连叫苦，暗骂江天曜怎么还在惦记自己兄弟的老婆，虽然现在已经成了前妻。
经纪人脑子里全是公关方案，想着要花多少钱，请多少律师才能让江天曜免于吃这顿牢饭。
江天曜还吵吵着要承担责任，一副酒没醒的样子，林婧被吵烦了，于是不耐烦地呵斥道：“闭嘴。”
江天曜立马不说话了，林婧揉揉眉心，然后对江天曜地经纪人说道：“你先带他回去吧。”
这次江天曜没再说话，安静地站在原地，江天曜的经纪人就差给林婧跪下了，并表示后续有任何事情可以直接联系他，他们绝不会逃避责任。
晚风萧瑟，加上刚刚喝了酒，林婧觉得有些头疼，到底怎么样才能处理好这件事情呢？那段录音也就能吓唬吓唬马立伟，里面的内容根本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如果马立伟真的一定要追究，坚持不和解，那么江天曜的处境就很不妙了。
医院里人群来来往往，经过医生的检查，马立伟伤得并没有很严重，只是右手骨折了，脸是重灾区，牙齿又被打掉了一颗，脸肿的像个猪头一样，说话嘟嘟囔囔地，更像一头猪了。
看到马立伟伤得并不算很严重，林婧松了一口气，庆幸喝醉酒影响了江天曜打架的状态。
按照护士的指引，林婧付了医疗费，就又回到马立伟的床位，正想好好跟他聊聊，但却发现刚刚还在嗷嗷乱叫的马立伟，在听说要已经联系他家属过来的时候吓得要差点掉下了病床。
就在马立伟嚷嚷着医院不该给他的家里人打电话的时候，一个一脸冷漠的女人拉开了床帘，那是一个长得很锋利的女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长相很是美艳。
她从上至下睥睨着马立伟，以及站在一旁的林婧，落在林婧身上的视线只有一秒，她拉开马立伟身边的椅子，双手环胸，坐了下来。
“老婆。”
马立伟微微颤抖的声音揭示了面前这个女人的身份。
“你好，我是林婧。”
“吴嘉欣。”
林婧主动上前介绍自己，吴嘉欣也伸出手和林婧相握。吴嘉欣保养得实在很好，林婧知道她其实已经四十多岁了。
“老婆，你要相信我，是她勾引我不成，才找人来打我的。”
马立伟害怕林婧乱说话，干脆先下手为强，给林婧泼脏水，林婧冷冷地看着马立伟的丑态，吴嘉欣也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看着马立伟。
马立伟看着吴嘉欣的眼睛，有些心慌，还想说什么，但吴嘉欣已经将目光移到了林婧的身上，轻启薄唇，打断马立伟道：“事情我差不多解了，我们同意和解，你找个时间，把谅解书带来找我吧。”
吴嘉欣从包里抽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林婧，名片下面，还有一片湿巾，她看见了林婧红肿的左脸。
“谢谢。”
林婧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地就同意了，刚刚在肚子里打的草稿全都没了用武之地了，只能略显惊讶地看着这个女人。
“还有事吗？”吴嘉欣看着一旁还没走的林婧，问道，“还是你还需要补偿？”
林婧摇摇头，在马立伟凶狠的眼神中，离开了病房。
从医院出来之后，林婧看到了手机里有好几个来自江天曜的未接电话，她一个也没回过去，还直接拉黑了，反正之后也不会有什么联系了。
说原谅那些话都是表面上的，林婧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在心里毫无芥蒂。就因为江天曜说喜欢她，以前那些语言伤害就可以一笔勾销吗？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虽然大部分时候，林婧都不在意他的话，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些伤人的话就是存在的，有时候也会让林婧觉得厌烦。
凌晨的A市依旧灯火通明，霓虹灯似乎永不停歇，月光湮灭在了这高楼大厦之中，这座城市那么繁华、靓丽和光鲜，但城市的背面，是无尽的欲望、贪婪和虚假。
城市就是这样，夜色的灯火虚幻浮华，却比白日的城市多了飘渺的希望。
初晨，当暮色退去，一切又归于平静，所有人又开始重复的生活，重复的开始。只是偶尔，会有块石头被扔进清晨的湖面中，惊起一片涟漪。
第二天早上，当林婧睡到中午，想打叫个外卖，打开手机却发现自己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了，点开屏幕，就看着头条新闻上明晃晃的一行标题：季禾阳老婆疑似出轨同队队友江天曜？
一点进去，就看见了江天曜和自己的亲密合照，那是一张角度极其刁钻的借位图片：昏黄的灯光下，江天曜凑近林婧，他们离得很近，做出了一个像是亲吻的动作。
照片上的两个人都是侧脸，但其他照片还拍了同一时间的正脸，所以几乎可以确定是林婧和江天曜这两个人。
几乎同一时间，林婧就看见了江天曜那边的声明，先是警告了造谣者，说明两人只是朋友关系，当时只是碰巧遇到了，照片是借位的。
其实那张照片仔细看，明显就能看出是借位的，但很多时候，比起真相，大家更想知道的是自己心里所想的内容。比起平平无奇的东西，大家更喜欢令人惊讶的东西。
再往下翻，没看到江天曜打人的新闻，林婧松了一口气。
林婧知道这是冲她来的，她仔细想了一下，没想到她得罪过什么人，唯一能想起来的人，是马立伟，但他自己被打成那样，应该也没精力去拍下照片，那会是谁呢？
林婧头疼得厉害，也许昨天不该喝那罐啤酒。
电话铃声将林婧从沉思中唤醒，林婧看了一眼屏幕，是一个陌生号码，林婧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
“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传tຊ来，林婧一瞬间就认出了这个声音——季禾阳。
“我没事。”暂时没事。
林婧没说后半句，她很清楚自己现在位于什么样的处境里，就算现在有人来她家扔臭鸡蛋也是正常的事情。
现在的舆论对林婧来说很不利。几乎没有不骂她的，充斥着“不知羞耻”、“背叛”，世界上对于女性贞洁的要求很高，特别是当你之前的伴侣拥有各方面都接近完美的状态的时候。
听到林婧的回答之后，对面松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那些东西不是我发的。”
林婧明白季禾阳的意思，他害怕林婧误会是他想要抹黑她，来达到把自己摘干净的目的。
“我知道。”
林婧不假思索地回答。季禾阳其实不必解释，因为林婧根本不会认为这是季禾阳的手笔，虽然不想承认，但她依旧在潜意识里信任着季禾阳。
“我会解释清楚的。”
季禾阳的声音坚定，就如同他们以前的每一次遇到困难一样。林婧不怀疑季禾阳会信守他的承诺，但林婧也不觉得季禾阳能够马上解决一切，因为蓝金不会允许他这样做。
蓝金这种国内顶级的俱乐部，不可能让自己俱乐部拥有大好前程，且具有极好的商业价值的球员自己爆出自己出轨的传闻，这对俱乐部是一件巨大的丑闻，更不用说，这还会影响季禾阳的国家队生涯。
除了季禾阳自己站出来说，是他出轨在先，林婧想不到季禾阳还能用什么方式解决这件事情。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说他们没离婚，这是媒体在造谣。但事实上，林婧能够同意不主动说出他们离婚这件事情已经仁至义尽了，要让他们再次绑定在一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蓝金这边，估计是绝对不会让季禾阳出来乱说话的，如果林婧猜得不错的话，季禾阳的手机已经被收走了，所以才用了别人的手机给她打电话。
时间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们公开恋情的时候，相同点在于，林婧永远是那个被审判的角色。
现在，季禾阳之前的每一个行为都可以被放大为他深爱林婧的证据，他们讨论季禾阳怎样勇敢地公开恋情，谈论季禾阳在婚礼上的眼泪，谈论联赛冠军后，季禾阳冲向台下林婧的身影。
那些都是真实的，但季禾阳的背叛也是真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