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臾垂眸,坐进来。
谢鹤逸生着气,脸色不好看,他抬手按开车窗,凌冽的空气吹进来压进肺部,甚至能闻得到湿润的泥土味。不算好闻,但总算是稍微解了他一整夜倒进胃里的酒精。
“不是说学校里有事情没处理完吗,撒谎?”
“没有。”孟臾辩解道:“是有点事情要做的。”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谢鹤逸耐着性子低声问。
“这种地方?”孟臾倚小卖小地反问他,“听起来像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顶嘴?”谢鹤逸明显更不高兴了。
孟臾声势立刻弱了下来,小声反驳:“你不也来这种地方吃饭吗?我是来勤工俭学的。”
“缺钱?”他又问。
孟臾见他情绪着实差,加上被抓包,愈发心虚起来,嘴上开始服软:“当然不是……可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总不好一直像个寄生虫一样让你养活。”
“还是你觉得,我养不起?”他轻笑了下,嗓音低沉喑哑,像含了口烟:“养只猫都比你浪费些。”
“不是——”孟臾还想再辩解,看了一眼谢鹤逸的脸色:“那我以后不去了。”
她乖顺听话地说。
“嗯。”谢鹤逸应下,眼睛却没再看她。
裴渊坐上副驾驶,司机发动车子。
车内顶灯暗沉沉的,孟臾偏过头,恰好看清谢鹤逸颈间一段风流的弧线。
孟臾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才能准确定义她和谢鹤逸的关系。
明面上,她是因为被批命格适合,八岁便被谢鹤逸的祖母接到他身边养着,为其挡煞消灾的。暗地里,她十八岁便爬上了谢鹤逸的床,那他们是……情人?床伴?反正总归是不太能见得了光的。
但孟臾心里明镜一般,谢鹤逸不过当她是个小玩意儿似的,肯多看自己两眼是因为她在他身边时间长,也听话,做起事情来有分寸,合他心意。可这和养一只猫、一盆花一样的青眼没有任何区别,换一只猫叫得好听、一朵花开得好看照样儿能讨他欢心。
“要是今天没碰上,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车子从拥堵的车流驶上高架,谢鹤逸开口打破轿厢内的沉默。
孟臾从怔忡中回过神,实话实话地答:“本来我昨天就该回去的,可李经理说大老板吩咐下来的,今天的客人很重要,非要让我再弹最后一场,还给我发了个大红包,谁能想到这位贵客是你呢……”
说到最后,语调甚至带上了点埋怨的意思。
谢鹤逸气笑了,“这么说,不是临时弹今晚这一场。你做多久了?”
孟臾这才反应过来说漏嘴,下意识想说没多久,随即又转念想,看苏六爷那恨不得要把谢鹤逸当祖宗一样供起来的架势,撒谎根本没意义。
她沉吟了下,照实说:“半年吧。”
谢鹤逸没作声。
孟臾自幼学琵琶,是因为谢鹤逸喜欢。
天香留凤尾,馀暖在檀槽。
谢鹤逸大约是同南唐李煜对周娥皇如出一辙的癖好,都偏爱女子怀抱琵琶低眉侧首的风流意态。
但他喜欢的东西,向来是要私有化的,绝无可能大方到奉于人前。
孟臾试图转移话题,问:“你不回北京过年吗?”
孟臾刚上大学那个暑假,谢鹤逸的祖母因病去世,她本以为之后他事业和生活的重心会逐渐向北上转移,却并没有发生。谢鹤逸这几年一直留在南江,虽然在重要的节庆日会回到北京与父母团聚,但也只是吃顿饭,最多待上个三两天便又回来了。
“年后回。”谢鹤逸淡声道。
“哦——”孟臾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