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雕花门扇一开,她便看清了来人,一群人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那位,不是谢鹤逸又是谁。
被撞了个正着,孟臾的心仿佛立时三刻被浸入了冰窖里,同样冷的还有谢鹤逸染了冰碴子一般的神色。
他当然也看到了孟臾,四目相对,却只是下意识顿了顿脚步,上下打量她一眼,没说话,径直落了座,似乎连皱眉都吝啬。
谢鹤逸生得极好,眉目清贵,如今倚坐在这儿,莫名就把那一份矜贵压下去了,眼梢倒是添了惫懒。这样一个男人,任谁都要心动的。他往哪里一站一坐,淮江六市不知多少名媛仕女卯足了劲儿往他身上扑。可是外界都知道,谢鹤逸随祖母自幼信佛,洁身自好,不近女色。
只有孟臾清楚,这个传闻有多荒谬。
谢鹤逸在圈椅上落座后,抬眸,用平静深远的目光注视她。
孟臾却没敢看他,回身坐在鼓凳上,怀里抱着的琵琶遮住了她半张侧脸,只露出下巴颏清秀的轮廓。
苏六爷摆摆手,有些不耐烦:“弹吧,还等什么呢?”
“急什么?”谢鹤逸拢着眉轻笑,端起手边小巧玲珑的青瓷盏,浅啜一口茶汤:“时间有的是。
苏六爷被呛了句,顾不上恼,轻啧了下,神色颇为玩味地看了谢鹤逸一眼,又看了孟臾一眼。浸淫商海多年积累下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事儿,到底是什么戏码不好说,但李楚明今晚安排的这位琵琶女或许能成为搞定谢鹤逸的突破口也未可知。
试了试音,孟臾就拨开了弦。可惜,起势便暴露了纷乱心绪。
曲有误,周郎顾。
谢鹤逸眉心轻轻拧了下,抬眼看了过来。
以琴谋心。
眼前的弦还泛着流光,孟臾心里的那根弦却已经断了。
但席间除了谢鹤逸,其他人是不可能听出她这样微小的失误的。
孟臾只得继续弹下去,反复的轮抹和摇指从琴弦里延伸出去,撕裂空气,不知有多么触目惊心。
最后一个大音一挑,她用另一只手迅速压住琴弦。
戛然而止,项王已死。
这首曲子简直要她的命,整个张力和血脉都付出去。平生最恨《十面埋伏》,用尽一生力气,换个败死的结局。
“好!”
苏六爷率先起身,带头鼓掌给孟臾喝彩捧场,接着把目光转向身旁的谢鹤逸:“不过,这外行听热闹,内行听门道,谢先生觉得如何?”
“今晚这琵琶……”谢鹤逸把眼睛定在孟臾身上,停顿片刻,才又开口,声音沉蕴:“弹得确实好,百转千回,意犹未尽。”
“你下去换衣服吧。”说完,谢鹤逸端起酒杯,擎着转向苏六爷的方向:“六爷费心了,为我寻来这样的国手。”
得到赦令一样,孟臾连忙抱着琵琶起身,往重重帘幕后头去了。
苏六爷呵呵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里此刻反而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原本隐约觉得谢鹤逸并不如外界传言中那么禁欲,倒像是对那弹琵琶的女大学生有点说不清的意思,正想着如何成全,可见他这么着急把人赶下去,分明是不想再给机会了。
那,到底是有意思还是没想法?
孟臾走到更衣室,还没换完衣服,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弹出一条消息,不用看也知道是裴渊发过来的。谢鹤逸眼压有点高,平时不喜欢对着电子屏幕,更不用说纡尊降贵给她发文字消息了。
裴渊说,先生的车就在正门口候着,请她务必不要从别处离开。
如是观外的路边,裴渊尽职尽责地站在车子旁,见到孟臾出来,他上前两步替她拉开一侧的车门:“孟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