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已是漆黑一片,就靠着几支火折子发光引路。
萧景道:“大人,我们进来时,洞内还是有亮光的,如今已伸手不见五指,看来时间应该到了戌时了。”
宋慈道:“嗯,时间最易在全神贯注时悄悄溜走。说不定戌时都已经过了呢。”
众人就这样慢慢往前走着,快到洞口时,只听冯天麟惊呼道:“大人,洞口好像被人封住了,出不去了。”
宋慈一惊,道:“什么?洞口被封住了,快去看看。”
此时众人也才恍然大悟——原来洞中光亮的消失,是洞口被人封住之故。于是加快脚步往前走去,用火光一照,果见一块巨大的岩石,死死封住了那狭小的洞口。
宋慈道:“刚才那一声巨响,就是这大石头封住洞口的声音。看来有人一直埋伏在洞顶,待我们进洞之后,将这石头从洞顶推落下来,封住了这山洞。”
冯天麟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敢这么做?”
宋慈道:“凶手。凶手狗急跳墙,不择手段了。天麟,李铸,王勇,你们去推一下试试,看看这石头能不能推开。”
于是冯,李,王三人一起走到石头前面,将袖子卷起,使出大力,使劲推去,怎料这石头竟然纹丝不动。
李铸道:“大人,这堵住洞口的石头虽然很大,很重,但联合我们三人之力,没理由推不动的,我想应该是歹徒在石头上做过手脚,最简单的就是底下垫了砖头之类的东西,把它卡住了。”
萧景道:“应该是这样。歹徒将石头从洞顶推落,推落是容易的,但推落的同时,还要保证正好堵住山洞,那是不太可能的。因此,当歹徒将石头从洞顶推落后,一定又合力推动了石头,使石头能够严丝合缝地将洞口堵住,而在推动石头的过程中,又在石头底下垫了几块像是青砖之类的硬物,卡住了石头的去路。如此一来,我们从洞内向洞外推它,便推不动了。”
李铸道:“言之有理,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众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宋慈。宋慈道:“不用慌,从里面出不去,不代表从外面突破不了。如果我们彻夜不归,沈岳他们一定会去许家村找,到时许母会告诉他我们的去向,于是乎沈岳他们马上就会找到七星山来,他们一来,从洞外搬掉这石头就很容易了。”
萧景道:“大人说得对,如果从洞内强行突破,我们还得面临被歹徒伏击的危险。”
李铸道:“我们推不动石头,又怎么突破出去呢?”
萧景道:“其实想要出去,还是有办法的。”
李铸道:“什么办法?”
萧景道:“用刀剑将洞口挖宽,挖宽到石头封不住,挖宽到可以重新进出就成功了。但不妙的是,当我们像猫狗一样从洞中钻出去时,洞外的歹徒就有可能会举起屠刀,朝我们脖子落下来。”
宋慈沉思一会儿,道:“所以还不如等,不给歹徒以伏击的机会,同时让他们觉得我们已如瓮中之鳖,会困死在洞中。而实际上,我们只是在静待救兵的到来。因为在宋某看来,这救兵的到来不会太晚。这也是我们为什么选择等待的原因。”
宋慈这么一说,众人的意见便趋向了统一。于是众人也就不急了,纷纷找干净处坐了下来,养精蓄锐,等待救兵的到来。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只听萧景问宋慈道:“大人,我觉得奇怪,歹徒是如何知道我们会来七星山厉鬼洞中的?封住洞口的石头,卡住石头的硬物等等,这先都是须要提前准备的啊。”
宋慈道:“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们是用许伯渔作诱饵,引我们前来,跳入他们布置好的罗网中的。
现在看来,这个杀羊卖猪的魏标十分可疑。你们想,许伯渔欠他的赌债还没到期呢,他上许伯渔家讨什么债?而且还要发狠话,威胁说如果许伯渔不还钱,就要绑架许伯渔的儿子卖了换钱。这是很不正常的事情。这是逼许伯渔来这七星山偷盗神像换钱呢。”
萧景道:“魏标如何知道许伯渔会来七星山厉鬼洞偷盗神像呢?”
宋慈道:“估计许伯渔对外声张过七星山厉鬼洞有神龛神像的事,甚至于跟魏标当面说过,哪怕去厉鬼洞偷神像卖钱,也会还清欠他的债,诸如此类的话。而魏标则又被歹徒利用,甚至胁迫,使他提前去了许家,向许伯渔讨要欠债,并发出要绑架许伯渔儿子的威胁。这也是为什么,许母会觉得吃惊的原因。因为正如许母在竹山时所说,她原本的印象中,魏标这个人其实还不错,所以当魏标发出这样歹毒的威胁后,她就吃惊了。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魏标行为的反常。但不管怎样,一文不名的许伯渔被魏标这样一闹,肯定是又气又急了,因此,他便拿着柴刀,上了七星山,真的想到这厉鬼洞偷神像来了。而歹徒们早已算准了他会走出这一步,早早埋伏于此地,等他一来,便上前掐死了他。接着,就再以许伯渔为诱饵,专等我们上钩了。”
萧景道:“好一出连环计啊。看来歹徒之中必有高人,而且极有可能在我们身边安插了眼线……”
萧景原本还想往下说,却见宋慈向他使了个眼色,萧景心领神会,赶紧闭嘴,没有再说下去了。山洞就这样复归于寂静,突然,宋慈大叫了一声“不好”,惊得旁边的萧景差点跳了起来。
萧景道:“大人,你怎么了,想到什么事了吗?”
宋慈道:“歹徒既然设计了这出环环相扣的连环计,那么一定也已经料到我们会坐等衙门的救兵前来,果真如此,他们可能会在七星山上设伏,或者在半路上搞破坏,比如设置路障,催毁道路等等,总之,他们一定会想办法阻止救兵的到来。厉鬼洞中极度干燥,我们没有食物,更没有水,撑上三天就得死去。只要这些歹徒能够成功阻止衙门来的救援队伍,达到三天以上,那么我们就会被活活困死在厉鬼洞中了。”
萧景道:“七星山山势陡峭,道路狭窄,别的不说,只要将泥石树木之类的堆到路上,下面的人就前进不得,如此,则根本不用动手,就能轻松阻止救兵的到来了。”
宋慈,萧景这么一说,人人困意全无,一双双眼睛都放出警觉的光。
李铸道:“那怎么办,要不还是将洞口挖宽,一个个钻出去?”
宋慈道:“不是说过了吗,那样有被伏击的危险。”
众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忽听“咔”的一声,洞穴的右下角被掘出一个杯口般宽的小洞来,众人正在疑惑歹徒的用意,一根粗大的竹管已经通过这小洞插了进来。
宋慈惊叫一声,道:“不tຊ好,歹徒要烧烟,抬上尸体,快往里面跑。”
宋慈话音刚落,便只见那竹管中冒出滚滚白烟,向众人飘来。
“是迷烟,快往里进。”宋慈又喊了一声,于是众人又只能向山洞深处撤退。
“大人,原来歹徒是想熏死我们啊。”李铸道。
还不等宋慈回答,队伍尾部的一个护卫突然咳了起来,咳过几声后,又手扶洞壁呕吐不止。
宋慈这才完全醒悟,道:“糟了,这是毒烟。我们很有可能要被熏死在这儿了。先将许伯渔的尸体找一个洞穴藏好,我们再往里进。”于是护卫们又找了一个较为幽深的洞穴,将许伯渔的尸体暂且藏在了那里之后,便继续往洞深处赶。
“沈岳他们怎么还不来,这些人也真够迟钝的。”李铸又发牢骚道。
宋慈道:“等不了他们了,我们得赶紧想办法自救,不然毒烟一旦飘到洞底,我们提刑司就全军覆没了。”
李铸道:“四面封闭的山洞,如何想办法出去呢,真是急死人了。”
萧景道:“大人,这厉鬼洞坐东朝西的,它的西面,南面都临着悬崖,西面就是这洞口所对着的这一面,南面呢,就是洞体拐弯后,刑天像所在的那一面,也就是说,凿开刑天像后面的洞壁,也是悬崖,那里一定没有歹徒防守,埋伏,或许这是我们的一条生路。”
宋慈细细品味着萧景的话,道:“按萧景所言行动。”
于是众人再次往洞深处走去,一起来到了刑天洞中。
王勇抽出他的宝刀,道:“大人,此刀粗壮而锋利,削铁如泥,用它来挖洞再好不过。”
宋慈看了看王勇手中的刀,便令他带领几个护卫,先将刑天像移开,紧接着,便开始挖起刑天像背后的洞壁来。
李铸也猛地想起他腰间的短斧,同样粗壮而锋利,适于挖掘,便与王勇并肩奋战,全力以赴。
与此同时,毒烟也一直在往里进,幸好没有风力的推送,进展缓慢,但当护卫们在昏暗中看到那一缕缕薄纱般的轻烟时,还是禁不住恐惧起来。
“王勇,李铸,你们得快点啊,毒烟马上就要飘进刑天洞中来了。”他们着急地催促道。
王、李二人已经顾不上说话了,他们不断挥舞的手臂只剩下一道残影,可见动作之疯狂,迅疾。
由于外面的世界已是无边黑夜,因此,当洞壁挖穿的一刻,众人一时毫无反应,直到一股冷风从洞口吹入,众人才彻底相信萧景的判断。
众人一时惊喜无比,几乎都要欢呼雀跃起来。宋慈又令王勇继续开挖,直至挖出一个一尺见方的小洞,才举火往外看去,只见漫天星光下,悬崖壁立,无可攀援,但好在这道悬崖只有三四丈高,三四丈之后,便到了一个并不那么陡峭的山坡,只要到了这山坡,人便可平安了。
然而三四丈高也是能要人命的,何况悬崖所连接着的这面山坡,也不平缓,直接跳是绝对不行的,然而攀爬下去又似乎没有抓手,众人正在烦恼间,宋慈突然灵光一现,道:“把我们身上所穿的长袍脱下来,一件接一件地连起来,拧成一股绳,绳的一头系在洞中某个坚固的地方,另一头系在腰间或抓在手上,便可顺着绳子往下落。”
王勇道:“洞中空无一物,能系在什么地方呢?”
宋慈道:“也不能说空无一物,不是还有刑天像吗?我看过了,这尊刑天像的底座是青铜所铸,极其牢固,足够支撑一个人的重量,而且刑天像十分巨大,不会被我们下降时的重量拖出洞外,是一个相当合适的支撑点。”
萧景道:“好,就照大人所说的这么办。谁的衣衫长,赶紧脱下来。”
众人纷纷看向自己所穿的衣服,结果发现,就宋慈,萧景,周辕这几个文人所穿的衣衫最长,于是他们三个先将外套脱去,一件接一件地连起来,护卫中有衣衫长的,又脱下来两件,总共五件长衫拧成一股绳,并绑在了刑天像的青铜底座上。
宋慈道:“王勇,你再把洞口凿得大一些,以方便下崖。”
“是,大人。”王勇答了一声,便继续用刀去凿洞壁,不断扩大洞口以至形成一个二尺见方的大洞,才主动将绳子的另一端往自己腰上一系,对众人道:“在下以前是翻山越岭,攀崖爬树的猎人,这种事理当由我来作先锋。”
宋慈道:“王勇,如今正是黑夜,你千万小心。”
王勇道:“没事的大人,这点高度我闭着眼睛都能下,等我下去后,就在下面山坡上来做接引,你们尽管放心下来。”
被王勇这么一说,众人也更有信心了,便不再多说,目送着王勇一步步地顺着绳子爬下了悬崖。王勇到了山坡上后,便解了腰间的绳子,开始用他的宝刀,飞快地割起各种杂草,藤蔓,灌木来。割了一把又一把,统统平铺在悬崖之下,以防有人下降时不慎摔落。
第二位顺着绳子下来的是冯天麟,他甚至比王勇落得更快,一落地,也抽出宝剑,开始割草割树,并将这些柔软的䓍树堆在悬崖下面。
紧接着下来的,是提刑司的几个护卫。护卫下完后,便是宋慈本人了,之后便是萧景,周辕,李铸。李铸是主动要求最后一个下去的,理由是他人太壮,太重,要不是最后一个下去,万一绳子顶不住他的重量,被他扯断,那就麻烦了。
而当宋慈开始往下爬时,安全性已经大大提高了。王勇,冯天麟等护卫们已经在悬崖下铺了足够的野草,藤蔓和树枝,就算中间因为绳子断裂,手抓不稳而摔下崖去,也早已有了足够的缓冲而不会死人了。这也是众人为什么要将宋慈,萧景,周辕的出洞次序,安排在护卫之后的原因,就是生怕这些文人,会不小心在下降过程中摔落,而造成伤亡。
就这样,当李铸顺着绳子安全降落之后,困在洞内的所有人员便都下到了悬崖下的山坡上,众人喘了几口气,稍事调整,便顺着山坡开始往七星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