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德睡了一下午,晚上啃了俩面包。脑袋探出房门望了一圈。小旅馆里静悄悄的,并没几个人住。他放下心来,又躺下了。
半夜十一点多的时候,他偷偷溜出旅馆,半路见前后没人,掏出眼镜和口罩戴上。踮起内八字脚,走进医院。
大厅里就一个中年人在窗口办什么手续,并没人注意到他。
他装成在这里陪病人的家属,迈着内八字脚,轻车熟路的上楼去。
楼上走廊里静悄悄的,没一个人。灯光暗淡,凄凄惨惨的有些渗人。
张志德轻轻走近203房间,探头向玻璃门里张望,见二分还在打氧气,吊瓶已经撤了。他老婆坐在旁边椅子上,趴在床头睡着了。
他悄悄推开门走了进去,随手又把门关上。屋里撒摸一圈,捡起一张报纸在脸盆里蘸了水把门玻璃糊上了。
做完这一切他就踅到氧气罐旁边,仔细看了看,从兜里掏出衣裳夹子,把氧气管夹住了。然后悄悄的蹲下去,等着时间,同时祈盼那女人千万别醒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见二分呼吸粗重起来,胸脯一起一伏,脸色渐渐变白。正在这时,那女人动了一下,猛抬头,看见床后蹲了个人,就揉了揉眼睛,显然睡梦和现实还没分清,张志德哪容她空,一个剑步蹿过来,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直到她软绵绵没了动静。
他等了一会儿才松手,又探了探鼻息,确认已经死透,就把尸体按坐在椅子上,把头摆上床头,做成睡觉的样子。
他又检查二分的鼻息,早已死了。
他从痒气管上拿下衣裳夹子揣兜里,又掏出一块大手绢,把他站过和摸过的地方都擦了一遍。然后倒退着一边走一边擦脚印,退到门口把灯关了,听听外面没动静,又把门把手都擦了,确认万无一失,匆匆下楼去了。
走到大厅,他照样迈着内八字脚,不紧不慢的往外走。其实窗子里的值班人员正在打瞌睡,并没去看他。
他半路上把眼镜和口罩分开扔进垃圾桶,又走一段把衣裳夹子也扔了。匆匆回到小旅馆。
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退了房间,说赶火车,特意说了个反方向城市,然后匆忙赶去火车站。
正好三点有趟去省城的火车,他买票上车一共没用十分钟。
车厢里的人不多,都在打瞌睡,张志德找了个空座坐下,确定没人注意到他,把挎包挤在身边,趴在小桌上装睡,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
上午十点他下了车,直奔评剧院。
看门老头认识他,因为大凤是名角儿,他以前来过不止一回。
老头看见他就笑了,说:“又来看丫头来了?”
张志德说:“嗯呐,今儿28号,二凤生日,我就手过来看看。”
老头说:“快进去吧,都在呐。”
张志德乐呵呵进去了。他特意把29号说成28号,因为听大凤说过,看门老头糊涂,没有时间观念,常常记错日期,人家说几号就是几号。
来到大凤宿舍,大凤还没起床,因为昨晚上演出,她的是压轴戏,半夜一多才回来。
二凤还在食堂忙呢。
张志德像到家一样,洗了քʍ手和脸。这时大凤已经起来了,说了些家长里短,大凤就去食堂打饭,同时把二凤带了回来。一家人团聚,说不完的话。
张志德把二兰子带给俩闺女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掏,嘴里说着:“我28号就出来了,到你老姑奶家呆了一天,可别跟你妈说呀,要不又该跳老虎神了。”又加一句:“警察问你们也说我28号来的。”
大凤说:“关警察什么事啊?”
张志德说:“别管关不关的,谁问都说我28号来的。”
大凤笑着说:“知道了,还是那么神神叨叨的。”
张志德在省城盘桓了几日。大凤二凤陪着老爹逛,去百货大楼买了许多东西给家人,也给王小花和她的两个孩子买了礼物。张志德心想:“可能是骨血关系,咋这么惦记两个干弟弟呢。”
几天后,张志德回到家里。屯子里正沸沸扬扬传着二分的事情。因为被害者是县教育局局长的亲戚,给公安局施压,警察查的很紧。张志德有些坐立不安了,晚上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回想自己布的局还有没有漏洞,能不能补救。甚至设想如果被警察审问,该怎么圆谎。
县公安局的刑侦队长宋耀文这几天也在挠头。因为这个县以前从未出现过如此完美的谋杀案,有几回刑事案件都是真刀实枪的干,凶手当时就被抓住,连审问都没费什么事。可这一次他却感到非常棘手。现场没留下指纹也没留下脚印,更没有目击证人。最主要的是他本人并没多少水平,当初只是凭着造反有理敢干硬爬上来的,让他破案简直拿鸭子上架。局长限他三天破案,案件已经过去七天,他还没有一点头绪。
正在他焦头烂额时,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他的表哥王小飞。王小飞是县高中的语文老师,颇有谋略。
晚上,宋耀文带上一瓶酒来到王小飞家取经。
酒桌上,王小飞手捂着酒杯说:“凶杀案大多数不是仇杀就是情杀,要么就是灭口,没有无缘无故杀人的,除非是疯子。你说的这个案子,得从死者身上调查一下人际关系,看他们两口子和谁有矛盾,和谁有情感纠葛,再去医院访查一下有没有可疑的人去探望死者,凶手不可能大晚上一进医院就能找到死者住在哪个房间。”又说:“你呀,没事得多看看书,长长见识,连破案的基本常识都不懂,这个刑斟队长还咋当,现在可不像四人帮那时候好混了”。宋耀文知道自己啥也不是,被表哥损两句也是应该的。
回到局里,宋耀文按表哥的套路分头调查。从医院一个小大夫嘴里查出一个可疑人员,分头,戴眼镜,走路内八字。又从二分的五颜六色的风流韵事里捋出一个人来,这个人是二分相好的丈夫,分头,戴眼镜,走路内八字,和小大夫描述的高矮胖瘦差不二字,这个倒霉蛋当场就被抓起来了。
倒霉蛋挺刑不过,一想自己当了半辈子王八,处处被人瞧不起,去了这个二分,还会有三分四分,活着也是窝囊,还不如顶个杀死情敌的英雄名,死了也风光。于是把所有的罪刑都担了下来,被下进大牢,在教育局局长催促下,不久就被正法了。宋耀文也因此受到了表彰。
张志德还在提心吊胆过日子,并不知道有人替他挡灾了。有一天他去赶集,看到摆书摊儿的老头正在看报纸,报纸背面大字标题:夫妻双双医院毙命,神探骁勇智擒真凶。他心头一动,搭讪着借过报纸一看,正是自己做的那件案子,竟然有人当了替死鬼。他大喜过望,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了。又觉得那个替死鬼有点冤,就去买了黄钱纸,在十字路口樊化了,然后一路唱着小曲儿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