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扶歌算着时间赶回寻香楼,又同岑风等人一起回了衡阳军营,到了三阁倒头便睡,再醒来时,已是当日午后了。
李扶歌起身洗漱,浑身一阵酸痛,兰因听到动静,也走进寝房来。
她那段碧色的锦布衣袖之下,露出一截凝霜般的皓腕,青葱玉指捏着一柄小铜勺,左手揽袖,正往炉内添着玉檀香。
这段时日的相处,她总觉得兰因举止太规矩了些,不像是寻常买来的奴仆。
“公子睡这一阵,可是错过了不少好戏呢。”兰因柔声道。
李扶歌正在铜镜前整理着发冠,听兰因这一句,忽然顿住了,侧身问道:“可是军营里出了什么事?”
“奴婢也是听岑侍卫说的,卫小哥与人比射箭,又是蒙眼又是穿叶的,都比出花儿来了。”兰因淡淡笑道。
李扶歌若有所思,“裴将军和宁公子可在?”
“听岑侍卫说,他们二人已看了好一阵儿了。”兰因侧头一笑。
李扶歌点点头,又笑了一声,起身道:“在何处?我去凑个热闹。”
李扶歌并未带上旁人,自己饭也未用,穿戴好后便向校场赶去。
军营之中,会给士兵留些比试的时间,她犹记在燕北时,虽营中明令禁止不准赌博,但比试时会由着他们以酒下注,届时斗马的斗马,比剑的比剑,各个兴致盎然,好不热闹。
她已有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场景了。
兰因虽未曾说与十六比试的是谁,但依这几天在军营的情况,十有八九是郭猛了。
等她到时,校场栏杆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看来不止新兵营的跑来看热闹,这得是多新奇的比法,竟将其他营的兵士都招来了。
李扶歌抬头看向望台,其上除值守的士兵外并无他人,她又四处看去,张望了半晌,才见那校场内一处偏僻的看台上,拉着两侧密不透风的竹帘。
据她所知,裴寂大多是集体操练时才来巡视指点,这种私下的比试,他很少观战,即便是来,也是在八丈远的望台上。
这帘内,不知是只有宁景和,还是裴寂也在其间。
那处看台位置地方巧妙,校场外围观之人看不见帘内,因位置偏僻,高度又不小,恐怕场内人也未曾察觉。而帘中人,却可以借此纵观全局。
李扶歌微微一笑,挤进人群之中,只见郭猛正骑着一匹棕马,蓄势待发。
“我听说这二人是比箭,怎么骑起马来?”李扶歌随口问道。
身旁人头也不回地说:“你是来晚了,方才那小子蒙眼中了靶tຊ,实在是精彩。郭猛不服,眼下要骑着马开弓呢!”
李扶歌一边“哦”了一声,一边点了点头。
方才回话的士兵觉得有些奇怪,偏头看了她一眼,瞬间大惊失色,脱口便喊道:“乔钧?”
他这一嗓子,喊得周围人齐刷刷看过来,李扶歌刹那间被或嫌弃或鄙夷的目光包围了,她干笑了两声,说道:“大家不必在意我,看比试就是!”
人群中嘟囔了几声,更有人翻了几个白眼,便将目光移开。
李扶歌心中暗自叹了几口气,她这才来了几天,不知军中的谣言把乔钧编排成什么样子了。有个世家贵胄、衡阳监司的名头,这些人多少会有几分忌惮,或是有个郭猛那样又虎又急的暴脾气,一起上哄来,她此刻怕是要挨打了。
毕竟在军营之中,世家的窝囊废好比卖国贼般让人生厌。
“乔大公子来都来了,不如下个注如何?”人群中有人说道。
众人听了这话,也跟着附和起来,你一言我一句,便炸开了锅。
“那卫十六是他亲自带过来的,人家还能投别人不成?”
“依我看,乔公子避避嫌,投郭猛最好!”
“是啊,若是乔大公子投了卫十六,岂不是让人笑话吗!”
李扶歌心中暗笑,这局面,八成是卫十六连赢几场,这些人都去投了卫十六,即便是赢也赢不来多少,一想乔钧人傻钱多,便想哄自己投郭猛,好好宰上一笔。
他们这些小伎俩,骗骗真乔钧便也罢了,她在军营里待了四年,怎会受此蒙蔽?
燕北赌酒,衡阳不过也赌个酒钱,骗人也好,使诈也好,不过当个笑话一笑而过,并无什么人计较。
只是……她倒是可以骗回去。
“好,我投郭猛!”李扶歌胸有成竹地喊道。
周围传来一阵笑声。
“诸位兄弟,不知在何处下注啊?”她笑着问道。
“在这儿!在这儿!”几步开外,正是那刘半远向她招手道。
李扶歌扯了扯嘴角,刘半远与卫十六同一个营帐,平日连去饭堂抢馒头都是一道的,自然知道十六箭术超群,既然是他开的赌注,前几场恐怕赚翻了吧。
李扶歌挤开人群向赌桌走去,刘半远一脸狐疑地问她:“乔大哥,你当真投郭猛?可……”
刘半远看着周围虎狼一般的眼神,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吞了进去。
李扶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她点了点头,从容笑道:“我自然要投郭猛。”
她这副自信的模样,倒叫周围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眼下投郭猛必输无疑,这乔钧是真傻还是假傻?刘半远已经点了一句,她还没察觉到自己被骗吗?
李扶歌自在提笔,就在落笔的一瞬间,忽然一顿,悬在了半空。
“诸位,”她意味深长地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卫十六是我带过来,我最了解他。他虽然箭术高超,可这骑马……”
李扶歌顿了一顿,叹了口气道:“算了,还是不说了。”
众人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以为她要说出什么大事来,这话说了半截骤然停下,心中便如浇了一盆冷水一般。
自然是有人不答应的。
“乔钧!你有屁快放,别磨磨唧唧的!”
“是啊!你快说吧!”
李扶歌摇着头叹气,“唉,有道是‘见好就收’啊。赢了几场便罢了,这骑马射箭一事,他还非要逞强应下来,这下要丢脸喽!”
“怎么就丢脸了!你把话说清楚!”有人急道。
众人本是要骗乔钧,此刻竟从他口中察觉到了一线转机,心便如他手中的笔一般悬在了半空。
刘半远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知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李扶歌骤然道:“卫十六不会骑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