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稔揉了揉眼,困倦地打个哈欠。
春英在旁边看得心疼,给她又是送浓茶,又是捏肩,劝道:“姑娘,用不着一晚上做完这些书笺吧?反正韩先生那边不急,延两天总是可以的。”
宋稔摇摇头,许下的事,不赶紧做完,心里惦记着总是不痛快的:“你忘了?除了韩先生,还有大少爷的。”
春英这才想起来,之前在子衡院答应了贺慵,不由苦着脸:“那这些该够了。”
宋稔数了数,一共十张,每人五张应该可以了。
“姑娘做的书笺真好看,韩先生和大少爷看见了也必定会喜欢的。”春英真心赞叹,宋稔的书笺跟别的不一样,周边用碎布缝上图案,又不易撕坏,又美观特别,能够用很长时间。
也是她家姑娘别出心裁,心灵手巧,这才做的出来。
宋稔灌下浓茶,看着外面天色已经开始亮了,索性打开从贺慵拿来的新游记,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
春英又倒了一杯浓茶,奉上两碟小点心,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直到天色大亮,她才起身伺候宋稔洗漱穿衣,问道:“姑娘,我们这是先去子衡院,还是韩先生那里?”
“自然先去子衡院,”开玩笑,要是被贺慵知道了,他的礼物不过是顺便的,宋稔主要送的人是韩锦,还不怒了?
为了安全起见,宋稔还是打算先去子衡院走一趟,再绕回来。
就算韩先生这边的路会近一点,她都不敢冒险!
收拾好书笺,放在一个雕花的木匣里,宋稔打扮整齐,看着铜镜皱眉:“这一身也太花哨了,换一件吧。”
“姑娘哪里花哨了,府外的年轻小姐都是这样穿的。”最近收到不少新衣裳,颜色鲜艳,剪裁极好,春英老早就想打扮打扮她家姑娘了。宋稔就是不爱打扮,出去庙里打醮的时候,才会被其他府里的小姐背地里嘲笑。
宋稔无奈,身边这个丫鬟,有些时候还是很执拗的,她也无可奈何:“好吧,别戴首饰了,在府里没必要这么招摇。”
“哪里就招摇了,不过姑娘总不能一身素着什么都不戴。”春英差点磨破了嘴皮子,才让宋稔戴上贺慵送的那对青玉镯子:“这镯子颜色不亮,衬着这身玫红的衣裳,甚是清雅好看!”
春英不吝啬地赞了一通,宋稔只得无奈地笑笑。
“姑娘来了?”凌大娘替宋稔撩起帘子,转头对一边的紫衣道:“杵着做什么,还不给姑娘捧茶?”
“呃,不用,我是送书笺来的,待会就走。”宋稔摆摆手,却被凌大娘热情地领进书房。
“哪里用得着这么急,姑娘还没用早饭吧,正好跟大少一起用。我这边做的新点心,大少却不捧场,我伤心着呢,好在有姑娘,若被你也嫌弃了,我就真难过了。”凌大娘作势擦擦眼角,惹得宋稔也不好意思再拒绝。
春英伶俐地把木匣放在桌上,退到了门口。
贺慵抬起头,见着一身桃色衣裙的宋稔,目光在她手腕上一扫,微微颔首:“不错。”
宋稔纳闷,这个不错是指她的新衣裳?
凌大娘好笑:“大少这是夸姑娘今儿好看着呢,姑娘就该多穿鲜嫩的颜色,这对镯子也戴得好。”
她说完,叫上春英去准备早饭,让宋稔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不够,”贺慵打开木匣,看见里面五张书筏,淡淡摇头。
“啊?”宋稔郁闷了,不够的意思是,大少爷还要更多的书筏?
这十张书筏,就让自己做了一整晚,再多一些,那得做多久啊!
她的目光在贺慵身后的书架上一扫,那么高那么大的书柜,总不能所有书都做完吧?
贺慵似是看出宋稔的不解,微微笑开了:“你借多少本,就送多少。”
宋稔还是第一次看到厉大少的笑容,虽然嘴角的弧度很小,眼底却含着笑,冷硬的五官霎时都柔和起来,原本就俊美,如今更是眉眼如画,让人看呆了。
她怔了怔,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盯着贺慵看了很久,不由脸红红地低下头,完全是尴尬的。
幸好贺慵丝毫不在意,见宋稔低头,也跟着低头拨弄了一下木匣里的书笺:“怎样?”
“好……”宋稔还迷糊着,顺口答应了一句,下一刻就开始后悔了。
她怎么能答应,自己起码要把整个书架的游记都借走去看。要是不看,自己肯定难受,心痒痒的,可是要借,那就得用书笺来换!
宋稔觉得,贺慵不愧是奸商,太会算计,太会做生意了!
“你还能借三本,”木匣里有五张书筏,宋稔已经借走了两本,就只能再借三本。
她琢磨着今早翻开的游记,已经看完了三分之一,这本游记很精彩,要是自己没记错,这套游记一共是十本。
就是把送给韩先生的书笺再拿过来送贺慵,也是不够的!
宋稔掰着指头算了又算,凌大娘已经把前厅的早饭摆好了,请两人过去。
春英见自己才离开一会儿,自家姑娘的脸色又不好了,莫不是被大少爷欺负了?
她眨巴着眼,一脸不解,宋稔却没注意到,一路继续掰指头算,越是算越是忧伤。
子衡院书房里,至少有三套书宋稔是最想看的,每套都至少十本,那她得做多少书笺才够!
宋稔狠狠咬着手里的白包子,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只是顺便给厉大少送书笺,怎么到头来反而把自己栽进去了?
她正被凌大娘劝着又吃了一碟点心,有点撑的时候,门人递了帖子过来,说是给宋稔的。
春英去门口接过来,她跟着华月喜也学了几个粗浅的大字,一眼就看见后面落款上的聂字,脸色就有些不好了,小声凑过来道;“姑娘,好像是聂公子送来的帖子。”
“聂公子?”宋稔有点惊讶,聂睿羽昨天才上门激怒了厉老爷,这会怎么另外送帖子给她?
她接过帖子,飞快地扫了贺慵一眼,打算回院子里再打开。
“是谁?”
没想到贺慵居然开口询问,宋稔只好硬着头皮答了:“似乎是聂表哥送来的。”
“打开来看看?”贺慵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只好打开来看。
一目十行,宋稔很快看完:“聂公子恩师的女儿要过来,他不好亲自招待,恳请我带着那位姑娘在城里转转。”
确实聂睿羽是未婚男子,独自带着恩师的女儿出外,有损对方的闺誉,而他认识的年轻姑娘,也就宋稔一个,只好恳求她帮忙。
这倒是小事,不过聂睿羽惹怒了厉老爷,宋稔还真不知道该不该跟聂睿羽继续来往,免得连累了华月喜。
“你打算去吗?”贺慵对此事难得的关心,破例多问了几句。
宋稔一脸迷茫地摇头,道:“我去问问二太太再说。”
她一个未婚姑娘,确实不能随便出府。
临走时,贺慵指骨在桌上敲了敲,提醒宋稔:“书……别忘记了。”
宋稔恨不得扑过去咬他一口,奸商,这个奸商!
可惜表面还得恭恭敬敬的,细声细气地应道:“是,我记住了,大少爷。”
出了门口,春英一个劲地好奇,自家姑娘到底答应了什么,都被宋稔几句话掩饰过去了。
刚走进月夕院,见夏草红着脸守在门口,宋稔就知道,厉老爷终于踏进华月喜这里了,偷偷松了口气。
“姑娘怎么来了?”夏草上前几步迎了过来,面上的红晕更深了一些。
真难为这个小丫鬟,总是守在门口,被迫听墙角,还都是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宋稔拍拍夏草的肩膀,心里颇为同情。
只是走得近了,里面的声音比平日还要大,宋稔也有些不好意思。
“啊,老爷,不要了……”
“嗯——”
娇媚婉转的呻吟和讨饶声从门内传来,宋稔也红了脸,退后了几步:“没事,聂公子送来了帖子,让我帮忙招待他恩师的女儿。”
“回头奴婢替姑娘转达,”夏草点头应下,又继续守在门口当脸红的木偶。
身为奴婢,需要满足里面主人家所有的需要。如果不是守在这里,哪能第一时间知道呢!
春英刚刚也听得脸颊红彤彤的,小声道:“老爷果真是宠爱二太太的,大白天的还……”
宋稔叹气,正是华月喜的宠爱,才让自己在厉府里过得这般好。
有时候她会觉得,华月喜可能是为了她,这才会嫁到富裕的厉家,让自己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春英见自家姑娘情绪有些低落,不由岔开了话题:“姑娘真的想去招待聂公子那个没见过面的恩师女儿?”
宋稔摇头,她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而且聂睿羽的恩师学问不小,名气也厉害,谁知道他的女儿会不会是个难以相处的小姐?
“既然不想去,那就拒绝得了。难不成聂公子还会怪罪姑娘,不听他的使唤吗?”春英嘟着嘴,对聂睿羽的印象更差了。
虽说两人有当年姥爷的口头婚约,可是姑娘还没嫁过去,聂公子用得着这般不客气,开始使唤宋稔了吗?
说是年轻的姑娘,不好独自招待,不是还有华家那位太太在?
春英转念一想,聂公子说不准是为了见自家姑娘,才找出这么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把宋稔叫出府外。
毕竟厉老爷和二太太都没答应婚约,到时候要是做些什么,生米熟成熟饭之类的,她家姑娘就危险了!
春英越发觉得肩膀的担子很重,她家姑娘实在太单纯善良了,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坏人,必须要打消宋稔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