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
盛浮川述平日里都是千篇一律的墨色衣袍,此刻穿着一袭白站在郁迩身前时,竟然也不觉得突兀,倒有些别样的惊艳感。
郁迩正给灶里添柴,盛浮川述抿了抿唇,搬了把小木凳挪到他身侧。
灶房里光线黯淡,木柴剧烈燃烧时涌现的黄白色倒映在他们脸上,漾开的炙热感让两人身上都暖洋洋的。
盛浮川述碰了碰郁迩的手臂,看着灶里簇起的火苗,轻声问道。
“你……是不是生气了?”
“嗯?”
“别装。”盛浮川述凝视着他,直接道,“就是宫宴结束那会……”
郁迩默不作声,周遭只剩下木柴燃烧时带起的噼里啪啦声。
淡黄色为郁迩半明半暗的侧脸勾勒了一层金边,盛浮川述微微蹙眉,“我可以解释……”
见郁迩依然没有搭话的意思,盛浮川述心中微凝,而后继续道。
“你们文人不是一向都夸梅、兰、竹、菊是花中四君子吗?既然你那么喜欢玉兰,我就想你可能也会喜欢梅,所以路过腊梅园的时候,就想顺手折几支梅送给你。”
郁迩有些意外,不曾想出发点竟是如此,眼睫轻颤,压抑着满溢的喜悦。
“那你折的梅呢?”
“褚念姝碰过了,我没要。”盛浮川述面上带了丝恼意,“我不知道她何时凑到我身边的,何况你来得太巧了……”
忽然,盛浮川述止住了话头,蹙眉道,“是秦章带你来的?”
郁迩淡淡点头,而后,就见盛浮川述面上肉眼可见染上了阴冷,眸子里翻滚着戾意,拳头都紧了紧。
“这个秦章……”
语气中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不知道说什么好,郁迩有些好笑,指节抚上盛浮川述凝着的眉,把人带进怀里。
“这样挺好的,其实我不喜欢梅,若是你把梅带回来,少不得还要让我为难。”
不喜欢梅,甚至是憎恶。
热水烧好后,盛浮川述先去沐了浴,郁迩则是去厨房里熬了些粥,炒了几个家常小菜,他记得,盛浮川述夜晚是没怎么用食的。
等郁迩忙完,把饭菜端上桌,盛浮川述也差不多洗完了,墨发湿漉漉的,郁迩站在木椅旁,拿了条巾帕抬手示意盛浮川述坐过来。
这个场景蓦地就让盛浮川述回忆起当初他给郁迩擦头发的时候,而今换了个角度,比不得当初郁迩的气定神闲,他此时微微有些不太自然,仿佛将掌控权全部交给了郁迩一般……
隔着巾帕,内力转化成了均匀的热度,郁迩抚摸着盛浮川述柔顺的墨发,发间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过了一会,秀发飘飘扬扬瀑在肩边。
盛浮川述刚想起身,就被郁迩稳稳地按在了座椅上。
随后,郁迩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侧脸,指尖下移抬起他的下颚。
盛浮川述耳廓颜色渐深,他的睫毛轻颤着,郁迩蓦然放大的俊脸映入眼帘……
陡然间,一股剧痛袭来,盛浮川述青筋暴起,猛然垂首,郁迩的眸子晦暗了些,不动声色问道,“怎么了?”
“那个……”盛浮川述抬起头,面容有些哭笑不得,“胃疼……”
郁迩脸色一变,眼见着盛浮川述脸色越发惨白,一只手紧紧捂住胃部,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低咒了一声,迅速从一旁的木柜上摸出瓶药,倒了几颗药丸在手里,直接给盛浮川述喂了下去。
随后拿出个汤婆子放在盛浮川述怀里,把人打横抱起坐到食案旁。
盛浮川述双手握着汤婆子,热气可以减缓他此刻的疼痛,蜷缩在郁迩怀里,时不时张嘴咽下郁迩喂过来的清粥和小菜。
“晚上喝了多少?”
默了一会,盛浮川述老实道,“……三壶。”
郁迩轻声笑了笑,“行。”
语调里不见愠怒,不过却说着让盛浮川述胆战心惊的话。
“等你好了,我请你喝三壶,不过得换一张嘴。”
盛浮川述僵直了身体,明白过来郁迩的意思,耳根脖颈瞬间通红一片,恍惚间仿佛觉得胃更痛了。
随着药效的发作以及下咽的饭菜,盛浮川述的痛感渐渐减弱,等郁迩收拾完碗筷,合衣躺在他身侧,把人搂进怀里,熄了灯。
“睡吧。ᴊsɢ”
窗外风雪凌凌,被衾间却很温暖,盛浮川述汲取着恬淡的玉兰花香,头枕在郁迩的肩窝,缓缓进入了梦乡。
盛浮川述是被一阵此起彼伏的轰鸣声吵醒的,沉重的眼皮微掀,已经子夜了,长街上的人家都放起了烟花,此刻透过乌木镂空雕花窗远远望去。
夜幕中簇簇烟花如莲盛放,晶莹闪烁着,颜色瞬息万变,笼罩着整片天宇,如诗如画,朦胧缱绻……
一轮烟花谢幕,周遭暂时陷入了宁静。
身侧的人曲起一支腿,上半身倚靠在床头边,头微微偏着朝向那边,光线昏暗,仿佛沉浸在无边的萧瑟与孤独之中。
盛浮川述心口一痛,轻轻动了动。
郁迩觉察到了这细微的动静,偏过头来,柔声道,“还早,继续睡吧,我吵醒你了?”
“没有。”
盛浮川述微微摇头,想起方才他从郁迩身上看出的寂寥感,眼睫微垂,支起身,定定地看向他道,“我也想看烟花。”
沉默片刻,郁迩没有回话,手臂微微用力把他捞进自己怀里,绒被往上提了提,郁迩一手搭在曲起的膝上,一手搭在盛浮川述劲瘦的腰上。
新的一轮烟花来得迅疾又热烈,流光溢彩,绽放在琼宇,郁迩在盛浮川述柔软的墨发间轻轻落下一吻。
“以前小的时候,我娘也会在除夕夜的时候这样抱着我,看一场荼靡绚丽的烟花。”
盛浮川述静静听着,郁迩的声音很清凉,又仿佛带着些遥远的飘渺。
“后来,我也保持着这个习惯,不过永远都是一个人了……”
耳边烟花震撼的炸裂声仍在继续,盛浮川述却只听得到郁迩轻柔得几不可闻的声音……
盛浮川述默了默,习惯这个词郁迩说过很多次了,上一次是糖葫芦,这一次是烟花……
蓦地意识到什么,他偏过头在郁迩的薄唇上流连着,鼻息交错,轻声问道,“……也是十岁之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