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钱老先生被抬来的时候,众郎中都不免捂住了口鼻。
许南星颇为鄙夷的看了他们一眼,主动帮着一起,将钱老先生慢慢从车上抬了下来。
她掀开薄被,将钱老先生轻轻抬了起来看了一眼,果然是由于褥疮导致的皮肤溃烂,才散发出的异味。
古代不比现代,对褥疮的防治还有待提高。许南星默默在心里记下,日后这个也要教给百姓才行。
钱老先生左侧肢体麻痹,左手紧握,强行掰开后又迅速回握。左侧眼角、口角歪斜,不住的流着口水,口不能言。
的确是中风后的症状。
“姑娘,我父亲真的还有救吗?”许南星正检查体征时,身旁一位妙龄女子,交叉着手面露焦急问道。
“还能有什么救啊,这都多久了,劳民伤财的,我早就说趁早放弃算了。”站在另一边的男子语气很是不满。
妙龄女子跺脚道:“哥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若没有父亲挣下这份家业,又何来我们如今的生活。我走的时候特意叮嘱父亲每日需擦身,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那男子被说中痛处,甩袖吼道。
躺在床板上的钱老先生情绪激动起来,喉咙里“呜呜呜”的,眼睛也努力睁大。许南星忙俯下身在他耳边安慰道:“别着急,我有办法,你很快就会好的。”
人群中有人通过她的装扮认出她来,忙走出人群道:“姑娘前日救人手法太过古怪,恐有作弊之嫌。今日须得用我们知道的医术,否则我们不会承认的。”
看着众人交头接耳的样子,想来自己之前在市集用心肺复苏救人的事是传开了。
那样有效的急救术,却被一次次认作邪术。许南星摇头叹了口气,感慨在玘国推广急救术,的确是迫在眉睫的事。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成为一名首席外科医生之前,她先是董氏针灸的嫡系传人。
许南星从袖间拿出针灸包,然后不慌不忙点上了蜡烛。
“好,今日我只用针灸术,各位可还有什么意见吗?”许南星轻掀眼皮,环视了一圈人群。
“她居然还懂针灸?”众人脸上飞速闪过一丝诧异。
见许南星一直盯着自己看,眼角不自觉抽了抽,表情极不自然道:“没,没意见。开,开始吧。”
许南星微微一笑,眼底轻蔑一片。她转过头看向钱老先生的一双儿女,伸手道:“挡亮了二位,先请一旁落座吧。有没有救的,一会儿就知道了。”
男子哼了一声“装神弄鬼”,衣服一撩,走到旁边坐下。女子双手合十拜了又拜,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一切就绪后,许南星先将针放在蜡烛上烧了烧消毒,在钱老先生的百会穴、肩髃穴、曲池穴各扎了一针。
接着取出一根三寸长的针,消毒过后抬起钱老先生蜷曲的左手,从合谷穴贴着指骨一路穿到后溪穴,顺着手指的方向慢慢转动针。
随着针转动,钱老先生蜷曲的手竟奇迹般地缓缓张开!
五位太医离得近看得清楚,惊的瞪大了双眼,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听着人群中的骚动,许南星意料之中的笑了笑,然后又取出一根针,消过毒后,将钱老先生侧身,扎进了他的风府穴。
“烦请孙院正替我点上一柱香。”
施针完毕后,许南星示意钱老先生的女儿扶住他,保持侧卧的姿势,然后请孙行点上了一柱香。
她也不说话,也不向嘀嘀咕咕的众郎中解释,就撑着脸一动不动的盯着钱老先生。
但在场众人可耐不住,反复的抻头去看那柱香燃尽了没有。
终于香灭,许南星“腾”的一下站起身,跑到钱老先生身边,将针一一拔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的盯着躺椅上的钱老先生。
“钱老先生,您动一下试试呢?”许南星蹲在他身边笑着鼓励道。
钱老先生紧张的满头满身都是汗,试探着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左手,从指缝看见阳光后,他灰暗的眼神顿时亮堂起来。
“我,我能动了……”他忍不住开口,声音嘶哑,但却已经成句。
“父亲!”女子登时眉开眼笑,提着裙子就朝着钱老先生跑了过来。
许南星和女子一左一右扶着钱老先生站了起来,钱老先生摇摇晃晃还站不太住,许南星忙安抚道:
“您躺的时间有些久了,腿部肌肉萎缩,所以觉得没力气。没关系,多锻炼锻炼,做做复健慢慢就会好的。”
钱老先生双手作揖不住的朝许南星拜谢,看到走过来半信半疑的儿子,挥手就是一巴掌,怒道:“逆子!”
这意外的一幕倒确实帮了许南星,那些还持怀疑态度的郎中,此时求锤得锤,面面相觑,一时找不到别的由头找茬,竟开始造谣这是回tຊ光返照。
许南星几乎不曾气死,直接走到那位郎中身边,拉着他,将手放在钱老先生手腕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该不会连基本的脉象都诊不出来吧!”
孙行也缓步走了过来,搭了搭脉道:"寸关尺三部皆有脉;不浮不沉、不快不慢;从容和缓、节律一致;有胃、有神、有根。"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健康脉相。
有了孙行的权威诊断,众人也再没话好说,只得悻悻站在一旁,又是羡慕又是妒忌的看着许南星。
孙行忽然朝着许南星拜道:“姑娘好医术,刚刚要收姑娘为徒是我唐突了,敢问姑娘师承何人,我想去拜访一下。”
许南星笑容顿收,想起常年躺在病床,与植物人无两样的母亲,幽幽垂下双目,苦笑道:“多谢孙院正谬赞,只是我学的也并不完全。至于拜访,还是不必了。”
孙行见她神色有异,便猜到几分为难,忙拱手道:“既如此,便不叨扰了。”
他从桌上拿起一卷卷轴和一块令牌,递与许南星道:“姑娘若是愿意做宫中医,就请在上面签个名,收下这块太医院的令牌,择日上任便是。”
许南星忙欠身接过,约定半月之期后赴任,便急忙赶回崔府。
棠梨院内,繁花簇簇,檀香芬芳,梨花树下一把藤椅,旁边大理石的桌上,几个白瓷的碟,上面摆满了各样精致的点心。
“也不知道这些能不能让大小姐心里好受些。”木槿绕着桌椅看了又看,紧皱的眉头丝毫未松。
崔琰提着一都篮,也忧心忡忡的走了进来:“我刚一下朝便听说了,特意带了上好的雨前白毫银针,一会儿给夭夭喝。”侍女忙上来接过,将茶具一一摆放到位。
许南星一进院子,看到的就是这幅琳琅满目的诗情画意,还没开口问,木槿和崔琰已经一左一右的拥到她身边来。
“大小姐没关系的。您学医时日尚短,那些老学究学医的年数比您岁数还大,咱没选上不丢人。奴婢做了好多您素日爱吃的点心,快尝一尝,一会儿我们逛街去。”
崔琰收到木槿的眼色也忙道:“对,对呀。夭夭你要是想学医,改天我带人去找最好的郎中教你,假以时日,肯定比他们都强。”他招手,侍女端过一杯茶,许南星瞧了瞧,一旗一枪,的确是极品。
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看着他俩抿着嘴笑道:“敢情你俩这阵势,是为了安慰我落选的呗。”
木槿和崔琰互看了一眼,低下头不言语。
许南星轻笑一声,将令牌从手心垂落下来。两人抬头去看时,只见上面赫然写着“甲等”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