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音乐铃声响起,英语老师杨莉手里拿着半根粉笔,一个单词刚写了三个字母,然后果断将粉笔扔到黑板槽中。
杨莉的英语课从不压堂,她果断转过身宣布下课,潇洒又帅气!
“ Ok, that's all for today. Goodbye boys and girls.”
所有人起立。
“ Goodbye teacher!”
杨莉是五班的班主任,每次上完课顺便路过五班便会到后门瞧上一瞧,很多胡说八道、调皮捣蛋的学生就是这样被抓住的。他们在和班主任斗智斗勇中成长了,五班流传着七班的课程表,只要上一节是英语课,他们下课一定会老老实实,教室里安安静静。
杨莉如往常一样走到五班后门,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似是对这幅景象很满意。
苏晴雨正从教室里出来,她看见英语老师站在五班门口张望,口中喊了个名字。
“荆楚!”
苏晴雨目光被声音引过去,本没在意,当她看见走出教室的那个少年,心猛地跳了一下。
是他。
原来他叫荆楚。
她想着他的名字是哪两个字,想来想去,似乎除了“荆”和“楚”,也不大可能是别的字了。
她一直盯着看,听不清说什么,只看得见少年的表情和动作,他谦和有礼,目光坚韧不羁,和老师讲话的时候掩不住那少年意气风发。
下课走廊里人就变多了,她站的位置是去卫生间的必经之路,一个个学生在面前穿梭,偶尔会挡住她的视线,女生路过五班门口便会偷看一眼荆楚,露出花痴般的表情,窃窃私语。
她换了个更近的位置,怕被发现,偷偷地看,在原地踱步,装作等人的样子。
她这副样子……应该很傻。
她有方法靠得更近,但没有勇气。
她在脑子里预演。
可以去问英语老师问题,顺理成章地离得更近,这样就可以看得更清,可以离他近一些看。
可以看清他,也可以看清自己的心。
她手握得掌心出汗,时不时转过身看着窗外缓上一缓,然后再转过来,最终还是看着他回了教室。
心里暗自懊悔。
-
肖丽见她同桌最近几天下课总往卫生间跑,状态反常,“苏苏,你是不是不舒服?”她凑近,小声问她,“我记得你那个来,不是这几天啊?”
被问得脸色羞红,苏晴雨抿了抿唇,“没有,就是……水喝多了。”
肖丽看着她桌上空着的水瓶,早上就是空的,现在还是空的。
苏晴雨翻开物理书,扫了一眼下节课要讲的新课。
根本看不懂。
然后翻开英语书的单词表,口中时不时蹦出几个极其标准的发音,看着一列列单词心里顺畅多了!
她练习到第五个词汇的时候,看见单词下边的那两个带着“魔力”般的字,那是她才知道不久的他的名字,怕忘记就记在了英语书上。
上厕所只是个幌子。
她去过好多次,第一次去的时候发现五班外面围满了人,大都是女生,她本想装作路过顺便看一眼,没想到围得水泄不通,连五班的墙都看不见。
此情此景让她不得不联想到动物园里的猴子,也是这样在外面围着被看来看去,觉得有趣,不经意地扬了一下嘴角。
后来她一次又一次去,有时候人少能看见,有时候人多看不到,她慢慢发现,后来五班外面就没有前几次人多了。
荆楚坐在教室靠后的位置。
有时候他在看书,有时候在做卷子。
有时候和后桌的同学说说笑笑。
有一次她看见,荆楚后桌的同学在他很专注看书的时候,猛地拍了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大声吼了一声想吓吓他。
他淡淡地回眸,对后桌同学的吓唬无丝毫波澜。
有时候他不在教室,她就待在五班教室对面的窗边站着等他回来,没几分钟就看到他回教室。
她有时候会迷茫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太过于反常,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一直都是个本本分分的听话学生。
是因为喜欢吗?
所以想靠近。
她笨拙地看着窗户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捋不清思绪。
在内心深处她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喜欢谁,她不优秀,也不够漂亮,性格也不开朗,心思重,还敏感,又不会与别人分享心里话,她认为这样的人不适合谈恋爱。
教室里,她扑闪着睫毛,凝神思索,半晌,她回过神,耳畔依旧是熟悉的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听到动静微微侧头,肖丽正从书桌里掏出一本发型杂志,“苏苏,你觉得我剪个刘海会不会好看?”
肖丽左手将杂志翻到空气刘海那一页放在自己的脸旁做对比。
苏晴雨看了一眼,抿唇笑,她的笑容从来都是淡淡的,“我觉得,都好。”
前桌寸头小赵笑嘻嘻地回头看肖丽,嘴欠地回了句,“肖大美女,你这么美,剪秃头都好看!”tຊ
说罢他便被肖丽拳打脚踢地揍了回去。
肖丽长得美,尤其是那一头因为自然卷而形成的波浪长发,苏晴雨觉得他话糙理不糙,确实怎样都好看。
肖丽揍完人看了看苏晴雨,自恋地叹了口气,语气像极了古代皇宫里娇揉造作的妃子,“唉,谁让情人眼里出西施呢,你这么爱我,一定觉得我怎样都好看,我还是问别人吧!”
肖丽的这些话但凡换一个人说,苏晴雨都会觉得肉麻,但谁让她是肖丽呢,是那个无论做出什么行为都让人觉得正常的人,她笑了笑,继续背单词。
肖丽仰起头朝前喊了一句:“梦梦,周末去剪刘海,去不去?”
徐梦梦像打开了封印一样兴奋点头,“去去去,我早就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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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有一个十月放歌活动,今年是一中二中联合举办,一中盛产“美女帅哥”出了名的,一中学生大多数家庭条件好。肖丽剪头海纯粹是因为“臭美”,而徐梦梦则是为了这一年一度的“帅哥盛宴”。
苏晴雨抬眸看去,肖丽凑到了徐梦梦身边,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说着些什么,她视线定格了几秒,心里有些许羡慕。
她真的对一切那么淡漠吗?当然不是。
爱美是每个女孩的天性,她有时候发神经似的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看自己好像也没有哪个地方特别不好看,却找不到好看的地方。
她侧头,微风进入,吹散了脸侧的几缕碎发,平添了几分朴素的美感。
剪刘海……
放学回到家她回到房间里拿着小镜子看自己。
剪个刘海会不会好看呢?
饭菜已上桌,苏成刚回到家。
苏晴雨盛了一小碗饭,心里想要不要也剪个刘海的事,“妈,我剪个刘海会好看吗?”
问完她就后悔了。
妈妈没有给肯定的答案,给她夹了很多菜放到碗里,这像极了给巴掌前的甜枣,她心里咯噔地跳着,有一种熟悉的预感。
“听妈妈跟你说,你这个年纪好好学习才是最重要的,高中毕业到了大学想怎么打扮自己妈妈都不管你。”
孙艺梅是个思想传统保守的人,想说的话没说完,她喝了口水继续说:“昨天听你王姨说她的一个侄女早恋被叫家长,男生父母都找家里来了,说她女儿勾引人家儿子,又学习又逃课,你说这样的事发生了丢不丢人,妈妈就希望你在学校好好学习,别惹事知道了吗?”
早恋……丢人吗?
她心里泛起酸涩。
孙艺梅:“听见没有?”
牛肉刚送到嘴边,她顿住,又放下,心里的失落和烦躁将所有的食欲吞没,然后淡淡应了声:“嗯。”
十月放歌活动报名在即,这个歌唱大赛今年很火爆。
翌日清晨,苏晴雨站在展板前发了会呆,肖丽从后面拍了拍她,“苏苏,你唱歌那么好听,参加吧!”
“我再想想。”
七班女生就是八卦中的王者,一大早刚进门,便听到徐梦梦在讨论一中校花校草来二中的事情,说是为了十月放歌活动,一中派过来的。
肖丽瞪着圆溜溜大眼睛看着苏晴雨,“苏苏,你去报名吧,我跟你一起去,我想看看一中校草长什么样?”
高一的歌唱大赛没参加她一直耿耿于怀,最后还是没有勇气站上去,这一次不知怎么,心里莫名有个声音在说:去吧,去吧,苏晴雨,你真的想一直像现在这样毫无改变吗?再懦弱下去你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就去吧。
歌唱大赛的会场正在布置,音乐老师孟甜里里外外忙个不停,会场里有很多帮忙的学生,孟甜看见自己的学生来报名,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看了看周围,“荆楚,带她去报名!”
苏晴雨一怔,心跳漏了半拍,她对这个名字过度敏感。
跟在荆楚身后,她从后台绕过一个又一个障碍物,往休息室走去。
她微微抬起头平视,只看到了背。她仰头,从头到脚悄悄打量着。
好高!
一米八?
好像还要再高点!
荆楚步子不快,似是故意在等她。
她下意识地跟上他。
这样的身高,配上这样的颜值和气质,再配上才华,真的是……上上品!她只能想到这个词,然后脑海中出现的画面,是那种古代青楼里的头牌花魁,有才华、有气质又有颜值,这不就是……她抬眸又偷偷看了一眼。
许是受肖丽熏陶久了,肖丽喜欢看小说,经常在她耳边科普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以前左耳听右耳冒,从没记住过,最近不知怎的,都记到了脑子里。
荆楚穿运动服很好看,校服宽松,完美地遮挡住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却遮不住一身气质。
爱运动人特有的气质。
她猛地停下了自己的念头,用力摇了摇头,心里的羞耻感令大脑渐渐清醒。
荆楚在前面走不曾回过头。
她继续打量他的身高。
“好高啊!”她声音是从嗓子里拖出来的,无意识地脱口而出没有察觉。
有多高呢?
“一八三!”
荆楚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哦!”
她竟然还应了,随即捂着嘴巴后悔。
早上水喝多,脑袋锈住了。
她抿唇,不好意思地浅浅低下头,克制着清晰的心跳,认真地确定了一下这样快的心跳除了自己应该是听不见的,才渐渐放下了心。
她还仔细看了一下,确定了他身后没长眼睛,也没在她身上安监控器。
身高“一八三”。
她记下这个数字。
前面的人并未回头,只是头微侧。
随即她听到了一声浅笑,温柔地、轻轻地传入她的耳中,声音很轻,促使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将那个数字牢牢记下。
数学公式和语文古诗词真的很难记住,但有些东西却可以很轻易地牢记于心。
-
来到报名处,这是一个休息室,里面有电脑,还有几把椅子和一个沙发。
荆楚把电脑拿过来,三两下开了机,调出来报名表,把笔记本电脑放到她面前,“要填写歌曲名字,姓名,班级,还有班主任电话,就这些!”
她看着键盘面露难色,稍作犹豫,“哦,好!”
荆楚随手拽过来两把椅子,动作流畅利落,一把放到她身后,一把椅子自己坐下。
他就坐在她斜后方。
她的感知变得敏感起来,身后的目光就好像渗入她所有的细胞,令她心神不宁,她加重了那目光的能量,所以觉得目光很炽热,更加紧张了起来。
她开始想自己今天的穿着是否得体,坐姿够不够雅,头发有没有乱,还有此时过了几分钟还没打完字的“龟速”有没有让他不耐烦……
她打字很慢,一根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键盘,极其生疏。
一根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敲错了,再删除,然后发现找不到删除键。不太好意思让他帮忙,索性自己慢慢打字。
“苏……s……u……su,欸?s在哪里呢?”以前她觉得键盘很复杂,但此时此刻觉得更复杂,“啊,这里!”
苏晴雨佩服身后那位耐得住脾气的定力,就这样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敲,一点都没有不耐烦,静静坐着看。
看了这么久,还忍得住不来帮忙。
“我来吧!”
终于……
她毫不犹豫撤出C位让给他位置,“好,麻烦了!”
令人窒息的时间终于过去。
荆楚几秒钟的功夫就打完了,就剩下一个歌曲名字,她错愣住。
荆楚:“歌曲名字是?”
苏晴雨:“《七色弓》。”
他很少听歌,但觉得这个歌曲名字陌生又有趣,扫了一眼其他学生的歌曲名字,那些都是很好理解的名字,“爱了又爱”、“晴天”、“想和你白头到老”,“青春寄语”、“自由”……
“七色弓?”他随口而出。
她以为他不知道这是哪三个字,“就是彩虹,七种颜色的弓,彩虹又叫天弓。”
他眸光一闪,扬唇。
“有趣!”
她发现,他很爱笑。
然后发现……
她真的好紧张!
休息室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打字好快啊!”
荆楚嘴角微扬,“我以为你不想和我说话!”
“啊?”
这是在怪她开口不主动找他帮忙?
像是玩笑话,又显得有那么点认真,他带着真诚纯净的眼神,还有嘴角那一丝淡淡的笑意。
悸动和紧张,分不清的情绪在心里乱窜,一下又一下,她感觉自己的语言中枢被打乱,开始胡言乱语。
真是克星……
本来她就不怎么行……如果赶得上肖丽一般的性格,也不至于这样。
她一点都不擅长和一个不太认识的人在单独的一个空间里。
“你别误会,我……我就是有点紧张,不是不喜欢你。”她说完脸刷地一下红了,猛然发觉话里不妥,心里别扭着,十分难为情地强忍着紧张感解释,“我是说,不是不喜欢和你说话。”
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他关上电脑,并没有想走的意思,靠在椅子上,肆意和松弛感像tຊ长在他身上一样,让人感觉不到丝毫不自在。
荆楚的嗓音和他本人一样勾人,一本正经地,这个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女孩开起了玩笑。
“紧张什么?”
“我又不吃人。”
怕嘴跟不上脑子,她在心里嘀咕,没有说出口。
看到你紧张,还能因为什么?
荆楚:“行!”
苏晴雨一脸问号,“啊?”
她发现荆楚这人外表阳光,也不是很爱讲话,有时候喜欢挑重点说,看起来极其淡定。
若是别人,聊到这应该就结束了,谁会愿意和她这样一个不大会说话的女生多聊?尴尬就要尴尬死了,男生应该都喜欢和肖丽那种健谈的女生聊天。
女孩一缕发丝舒服地搭在鬓角,质朴素雅如四月的春风,眸光闪动。
荆楚戏谑地扬唇,“那你说,怎么样你才能不紧张?”
苏晴雨暗想。
这人承受能力真强,竟能与她聊这么多回合。
她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就……多看一看,看习惯就不紧张了。”
说完她差点不能呼吸了,睫毛扑闪,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
就在她紧张着的时候……
荆楚嘴唇动了,“也对。”
苏晴雨一惊,瞪大眼睛看着他。
荆楚没再说什么,他们往外走。
苏晴雨感觉刚才的一切像做梦一样,谁清醒的时候会说那些话,反正她不会。
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原来是这样一番感觉,是陌生的,是惊喜的,也是恐惧的。
不过既然已经做了一场梦,不如再做一次梦。
她内心小人争抢着跳出胸腔。
“荆楚。”她唤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叫他。
他停下,转身,看着她。
他们距离不远不近,隔着几米。
少年肆意地望着这个女孩,她的眼眸里恐惧和倔强交织在一起。
粉唇微抿,腹部有一团东西混杂一起涌上胸腔,憋得难受,心口怦怦跳个不停,手心开始冒汗,此时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属于她。
口中的话呼之欲出,在即将出口的时候又退回去。
心底开始泛起酸涩,那些不确定和不自信汇聚成的失落感提前铺天盖地涌来。
他望着她,他在等她说话。
真是个有礼貌的人,好像她不说话他就会一直等着。
简直无路可退。
她声音像溪流,清脆动听,细细柔柔的。
“可以交个朋友吗?”
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要迎接地狱般的审判一样,她已经在等待着那个拒绝的答案了。
她最怕被拒绝,从小几乎很少主动去请求或要求什么。爸爸很少管她,妈妈说什么她几乎不会反抗,即便带着满心不愿也会做那个乖乖女,在学校里除了肖丽,她很少和别人打打闹闹,更别说和一个不认识的男生交朋友了,她敏感,怕拒绝,怕受伤。曾经觉得没有力量去抵抗,却又不甘。
她曾以为见过第一面后,不会有机会见面,然后又见了面,他还和她说了话。
或许,可以试着打破过去的自己,尝试一下争取想要的,于是她说了那句简单的一句话“可以交个朋友吗”,那是她心底的愿望,普通朋友也行,只要认识就可以。
除了真诚地表达,她没有别的办法。
她想,
如果这次成功了,那她就相信自己一次。
相信自己可以摆脱过去那个让她很不满意的、怯懦的自己。
然后她会努力变勇敢。
宽敞的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苏晴雨声音回荡在整个宽阔的空间里。
荆楚明亮的眼眸定住,视线定格在面前那个小小的身躯上。
她话不多,安安静静的,她的眼睛很好看,所有的情绪都在眼睛里,像会说话一样。
那几秒很难熬,她想着一定会被拒绝了,心情跌落谷底。
蓦然间,她看见荆楚的眼眸动了,嘴巴也动了。
荆楚:“好啊!”
她很想哭。
但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