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慕将自己的马从黑暗中牵出来,再将虞乐的马牵出丛林。他牵引虞乐的马跨过被火焚烧干净的尸体,不疾不徐地走进县门,吹亮火折子,穿梭在无人的街市,时不时偏头注意着熟睡过去的虞乐。
而他所骑的那匹马,格外听话地跟在身后走。
何慕来到永宁县南门,将两匹马藏在巷子深处,他顺顺虞乐的头发,有意安抚。
这次的动作悄无声息,行动如风,近身肉搏,用他们的刀,断他们的头。
何慕仔细检查他们的尸体,同样是蟒蛇图腾,不同的是找到个特殊的口哨,他收起来,照常放火烧掉尸体,复回巷子接人接马。
从火光中穿出来,他徒步往肃州主城方向去。
卯时三刻,天空白云成群结队,光从缝隙里钻出来划开一道鱼肚白。
何慕这才松开马绳,侧身收走斗篷穿好,虽有不适,却也习惯,轻轻用拇指擦拭虞乐留下的口水。
他倒也不是铁人做的,连续几日的陪伴,加上昨夜的打斗,他的身体已经超出负荷,格外疲惫。
何慕轻轻拍向马腹,叫马自己悠悠驮着虞乐离开。
他牵着自己的马到一旁树下休憩,闭目养神几刻钟。
没了何慕的照拂,马驮着虞乐随心所欲地走在羊肠小道,她脑袋一颠一颠,不知过了多久,脑袋重重的滑落,整个人被拖拽落地,“啪嗒”一声!
虞乐彻底清醒,疼得在地上嗷嗷直叫,眼睛与鼻子皱在一起,是疼的,也是光照的。
虞乐抱着头,翻个侧身,身体蜷缩在一起,酝酿半天,终于从地上坐起来,皱眉打量四周。
马在拱她后背,她瞬间爬起来看它,顿觉腰酸背痛,脸色又难看起来,不得不慢慢活动筋骨。
“这是哪里啊?”虞乐四处走走,困惑的扣脑门,“我是做了梦,还是失了智?”
怎么好像多了段记忆?
或者说,少了段记忆?
马儿甩甩头,虞乐横眼扫向它,逐渐产生怀疑,指着它的马鼻子,让它坦白从宽,“是不是你,将我拖来这荒郊野岭,嗯?”
这个“嗯”字鼻音拖得又高又长。
马儿好不配合,挪开脑袋去地上吃草。
“好好好,是我呼呼大睡行了吧,臭屁小马。”
虞乐掏出薛新绘制的图纸,指着永宁县,盯住它附近的地方,“那我现在在哪里呢?”
虞乐愁闷不已,突然想到什么,收好局部图纸,弯着老腰,一手扶住后脊,一边寻找蚂蚁。
在这片山路上转来转去,终于在一块岩石下发现一个拇指大的洞穴,有密密麻麻的蚂蚁出动。
这里是蚁穴了吧。
一般来说,蚁穴洞口对面就是南方。
虞乐又观察这块醒目的岩石,蚁穴上方光秃秃的十分干燥,后面却布满湿湿的青苔。
后方几步路有一棵粗壮高大的树,虞乐抬头去看,自己头顶这片树枝繁盛茂密,对面树后那边的枝叶相比之下就有些稀疏。
虞乐心里有了答案,立时转身面向正前方,双手合十,从胸口划出去,再慢慢将右手往右边挪几分。
“上南下北,左东右西。”虞乐一脸胸有成竹的成功模样,她放下左手,看向右手方向,抑扬顿挫道:“这!就是西南!”
虞乐跑回马身边,翻身上马,指着西南方向的山路,夹紧小腿肚子,斗志昂扬道:“勇敢小满,不怕困难,冲冲冲,我来带你这个路痴杀出重围!”
不管她身处何方,只要知道方向,就能回到家乡。
辰时,日出东方,藏匿云间,偶有曦光洒落人间。
何慕乌黑浓密的睫毛颤动,微微睁开双眼,他一边起身,一边揉捏眉心,很快调整好状态。谛视周围,早已不见虞乐身影。
他知道她不是二傻子,醒后一定会想办法到肃州,所以才敢独自松懈。
就是不知她此时走到了哪儿?
何慕登上马背,打马朝肃州而去。
少年高束马尾,宽肩窄腰,一身绿色窄袖长袍,黑色金丝腰带,俊俏的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稚气,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彼时,他剑眉倒竖,若柳叶般精致的眼睛里蹦出火光,蹲下身检查其中一具烧焦的尸体,握拳姿势,表皮有伤痕,头骨直接破裂。
有侍卫站出来说话,“梁大人可要请仵作验尸?”
梁璟摆手,从地上起身,清爽的声线如汩汩流淌的溪水,悦耳动听,却带着不留情面的嘲讽:“你以为这群人是喜欢玩火自焚?”
多么明显的蓄意谋杀。
侍卫绝无此意,仅仅榆木而已。
梁璟粗略将这些尸体扫看一遍,大脑极速运转。这些死士虽算不上精挑细选,功高盖世,怎么说也是经过培训的,如此惨败,可见对方功夫深厚,非同一般。
到底是何人前来暗探?
有侍卫急急忙忙前来禀明,大气不敢喘一tຊ个,“仓库里的东西完好无损,整个永宁县除了南门与东门死了人,都没有任何异常。”
梁璟食指抵住下巴,再次陷入沉思。
这是何意?
南门通向肃州,东门通向洪州。
这人到底是从肃州去往洪州,还是反之?
天下宽敞,条条大路行得通,左右不过距离问题。单凭方向,无法准确的判定对方来自何方,又将去往何处。
若是路过,交示过所即可通行,他们的人不可能不放。不留痕迹地穿过此地,又伤人灭尸,那么意味着——这个人的身份不能被暴露。
或者是,这个人没有身份,是黑户。
梁璟感到烧脑,线索零碎,除去一堆尸体,就是一条行路方向,根本不能完美确定,对方是否知道他们的底细与计谋。
“将尸体入土下葬,各自回岗。”梁璟选择放弃,返回自己寝居,很快便将此事写下,派出手下加急送往花雾城。
与此同时,蜀地三人抵达肃州。
只因缃叶做出提议:“官道虽快,却越过不少地方,直达花雾城。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们谁也不知道小满是否成功出逃,倘若她仍旧被人挟持,走官道就是幸,可若她已经想办法逃走,走官道就是不幸,会与她失之交臂。”
缃叶打算放弃官道,自己一路打听消息走到花雾城。当然,她也知道这一切都是赌博,赌命运会不会站在她这边,将渺茫的事赋予希望。
子书缘闻言,最怕虞乐尚被人绑,不走官道会拖延时间,可几经思考下来,他还是决定与缃叶一起,与天对赌,碰碰运气。
因为他知道,虞乐的脾气,确实不会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