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布力滑雪场栖身于林海雪原之中,灰绿色的树木沿着道路两边的坡道密密而上,白雪将部分枝桠包裹起来,并把它们同化为一样的颜色。
李宜杉松松扶着换好装备后一挨在雪上就打滑的黄珊珊:“慢点啊,一步一步小心走。你这一滑倒我也得遭殃。”
跟在她们身后的,是踩着双板,握好滑雪杖预备着一往无前的彭霖澍跟何屿。
眼见前头两个女生走的颤颤巍巍,彭霖澍故意举起滑雪杖,用沾上雪的底端戳了戳李宜杉弯曲的胳膊肘。察觉到自后方而来的推力,李宜杉紧紧拉住身边的人,再回过头去隔着头盔狠狠瞪他一眼。
她很不耐烦:“彭霖澍你干嘛?”
“你知不知道万一摔倒在这地上很容易骨折啊?”
拄好滑雪仗在雪面上画着圈圈的何屿闻言,一把将他扽了回来,紧接着一通数落:“啧啧啧,老彭,你是真不怕死。”
黄珊珊在坡前慢慢落点,被李宜杉扶着走了一段距离后终于大着胆子活动自如。
四个人好不容易站在同一起点。两个男生蓄势待发,出发前彭霖澍又欠嗖嗖地回头挑衅:“李宜杉,咱们来比赛吧?”
被彭霖澍的出发动作虚晃一枪,何屿直接给了他一掌:“你疯了?你一个老手,跟新手比赛,胜之不武知道吗?”
彭霖澍不管何屿怎么说,他就是想比。况且今天教练推荐的滑道正好是适合新手的坡度,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他继续激李宜杉:“昨晚你跟我说的事儿,我还得想想,很棘手哇。”
尽管此人戴着头盔,从头到脚包裹严实,可李宜杉只听他说的话就知道这狗东西绝对是故意的。
昨晚她就跟他说,希望今天他跟何屿能拖住白鸽,好让黄珊珊找路知珩问明情况。这有什么棘手的?
李宜杉还没回嘴,彭霖澍接着开出条件:“但是我们比赛,你赢了我就答应你。”
站在起点处,李宜杉朝下望了望,这里的坡度不算陡,目测自己可以顺利滑下去。头顶的缆车线上悬挂着一间间小房子样式的红色缆车,李宜杉注视着一个个顺缆车线慢悠悠向前挪动的格子间,心里有了主意。
“好!一言为定!”
说罢,她举起雪杖,跟旁边的彭霖澍碰了碰。黄珊珊一身橘黄色滑雪服,带着护目镜立在一边,见李宜杉又跟彭霖澍打赌,这次还是为了她,她欲言、又止。李宜杉对何屿说的那句:“麻烦照顾一下黄珊珊”清晰地传入耳中。
受到李宜杉临出发前的托付,何屿愈发觉得她像一个即将征战四方、英勇无畏的将士。
李宜杉面朝彭霖澍,发号施令:“我数到三啊!”
彭霖澍点头示意:“你来你来。”
两人齐齐盯着前方,只听李宜杉喊道:“三——”
三个数还未数完,李宜杉抢先出发,她用力往前滑,还不忘回头嘲笑彭霖澍:“哈哈,你就慢慢滑去吧,姐姐我先走一步了!”
沿着亚布力滑雪场的中级雪道滑下,李宜杉借助着滑雪杖,一直向前,风声呜呜,萦绕在耳畔。身后的彭霖澍具体在哪个位置,她也顾不得看。
谁成想快到终点时彭霖澍追了上来,他灵活控制着脚下双板的滑动方向,在距离上不断靠近李宜杉,追上她后显摆似的问她:“好好一个小姑娘怎么还耍赖呢?”
说着彭霖澍借助坡度优势将李宜杉挤到旁边,大剌剌往终点滑去。
没滑多远,又听身后熟悉的喊声:“哎呀!”
彭霖澍不得已停在一边,急忙回头:“怎么了?”
李宜杉趁势歪倒在地,一只手抚着雪鞋:“脚崴了。”
“我服了你了,“彭霖澍心急,雪板反倒紧紧黏在鞋底:”雪板黏紧了我下不来,你还能坚持吗?滑下来我接着你。”
见势不对,留在坡顶的何屿连忙拉着黄珊珊滑了下来。李宜杉颤颤巍巍站起身,她没怎么用力,借着雪道天然的坡度和滑雪杖的助力,一点一点接近彭霖澍。
不远处的人穿着灰黑色滑雪服,见她靠近,又一次尝试脱离雪板,顺利离板后站在原处,朝着粉嘟嘟装扮的李宜杉张开双臂。
他准备接她入怀。
何屿和黄珊珊尚未到近旁,李宜杉慢吞吞地挪动着,见自己脚下的雪板已经超过彭霖澍的站位,便不再假装,她稍稍站直,鞋底贴在板上,快速滑向终点。
李宜杉经过时带起的一阵风刮的他脸疼,彭霖澍知道自己又被她耍了。
再回首时,那个骗子已经到达终点,她朝坡上挥手,喊的很大声:“彭霖澍!你输了!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此时处在半程的黄珊珊被何屿拉着定在半坡。她听到何屿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笑着喃喃道:“傻子。”
他距离李宜杉很远,自言自语的声音很苦。
作为输家,即使彭霖澍不愿接受,可他最终还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排队等缆车的时候,他跟何屿制造出一种不经意间插了队的巧合,成功将白鸽和路知珩分开。
一番运作下,被迫跟李宜杉还有黄珊珊同乘一趟缆车的路知珩很不安。
他告饶道:“姑奶奶,饶了我吧,我不会再影响你了。”
李宜杉和黄珊珊对视一眼,她对黄珊珊说:“你问吧。”
对面的人点点头,随即转头盯着中间的男的,她平复心情,试着将自己的想法准确无误地表达出来:“路知珩,我不想再和你……还有白鸽,有任何牵扯。”
“你之前拍的照片,请你删掉。我也就不再追究。”
她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地饶过他们?因为她心急,她急于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恐高的路知珩牢牢扒着座椅,却不忘装傻:“什么照片?”
“你……”黄珊珊见他不承认,急红了眼:“大四那年,在酒店……你说你拍了……我的照片。”
一旁观察的李宜杉见黄珊珊气势弱了下去,便帮她说:“你最好老实讲,不然……”
路知珩见两人这么一本正经,不禁好笑,他拍拍大腿:“我想起来了。”
他急于安抚面前两人的情绪,又重复一遍:“我想起来了。”
转瞬间,他面露难色:“可是我什么都没拍啊!那是我吓唬你的。”
他扭头怪起黄珊珊来:“谁知道你那么好骗,别人一说你就信。”
李宜杉朝着路知珩小腿踢了一脚,算作警告:“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路知珩不答她的话,只是质问黄珊珊:“你亲眼见到我拍的照片了吗?”
注意到李宜杉举起了手,不想挨揍的路知珩立即补救:“我承认是我骗了你,可你也太蠢了,这都是你自己要信的,不怪……”
“啪——”
待到李宜杉反应过来时,路知珩已经捂着脸,脑袋顺势偏向一侧,原本额前遮盖的碎发也被巴掌扇到另一边。
路知珩死死盯着黄珊珊,眼里满是惊诧,他下意识张口:“你他……”
紧接着又是一巴掌,朝向另一侧脸扇去,被扇懵的路知珩显然没想到一向温顺乖巧似羔羊的黄珊珊居然会打自己耳光。
黄珊珊脸上挂着泪,她恨自己蠢。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还信这些人的鬼话,真是蠢!
对于路知珩的托词,李宜杉依然持怀疑态度。她没有从路知珩处得到确切的证据,但也正是苦于没有充分的证据,才不好发作。
黄珊珊幽幽开口:“路知珩,今天是在哈尔滨的最后一天,我们扯平了。往后你和你的白鸽好自为之,我再也不想跟你们这样的人有任何联系!”
路知珩拧着眉,疑惑道:“白鸽又怎么了?”他紧张起来,“她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路知珩无措的模样印入眼底,黄珊珊冷哼一声。原来这世上的蠢人不止她一个。
“回去问问不就知道了?你可真蠢啊。”
红色的小格子间停在最低点,离开时路知珩还捂着自己的脸,他不知道从这里下去以后该如何顶着一脸的耳光印去面对白鸽。
另一头的彭霖澍、何屿还有白鸽出发的早,等缆车停稳,他们已经等在一旁。路知珩瞥见白鸽,连忙低下头带起口罩,他试图将脸埋进去,自欺欺人地遮挡起那两巴掌留下的红印。
几人会合后,白鸽便带着路知珩离开了。李宜杉凑过去感谢彭霖澍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但是很明显,对方兴致不高。
彭霖澍抬眼看着略显兴奋的李宜杉,一个劲儿地摇头:“李宜杉啊李宜杉……那话怎么说来着?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彭霖澍与李宜杉……”
说罢,他还捂着心口,作出一副受伤颇深的模样:“啧啧啧。”
李宜杉被他的样子逗乐,她尽力憋笑,一本正经地道歉:“彭霖澍,对不起……”
“可是你刚刚这句话真的很好笑。”
她摆摆手,扶上他的肩,笑个不停。
彭霖澍低垂着眼,一把将人捞起:“怎么样啊?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吗,李特工?”
李宜杉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清清嗓子回他:“顺利的,只是……可能最后的结果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
彭霖澍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不过刚才在缆车里,白鸽嫌时间太长太无趣,便自作主张给他们讲了个故事。
或许,那个故事和李宜杉想要完成的事情之间有重合的地方。
他挑挑眉,问道:“痛快?还要怎么痛快?”
“就是不过瘾。”
彭霖澍故作深沉,抚上她的头顶:“这世上真正痛快的事本来就不多。”
李宜杉忍不住感叹:“彭霖澍……你真的好老啊!”
白鸽将路知珩拽走后,无处可去的黄珊珊只好站在何屿身边,她见何屿一直盯着不远处嬉笑打闹的两人,才发觉其实他也无处可去。
自从她在缆车那有限的空间内扇了路知珩两个耳光之后,她发现好像很多事情自己都敢去做了。
扇耳光时太用力,直到现在她还能感受到密密麻麻的痛感在掌心游走。然而此时的黄珊珊不想再轻易畏惧任何人与事。
于是她开口,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何屿,你喜欢她吧。”
何屿脖子上围着一条黑白配色的千鸟格围巾,那是他和李宜杉、彭霖澍一起逛中央大街时她买给他的。男人细长的脖颈被柔软的织物保暖起来,听到身边人的声音,好不容易从前方一男一女的打闹玩笑中回过神,他眼神迷离:“嗯?”
“你喜欢她。”
“李宜杉。”黄珊珊笃定。
我也看出来了,何对小李的事儿很关注上心,特别担心彭伤害小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