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早已准备好葱姜,迅速把鱼腌上,跟周卫光前后脚出去。周卫光在门外,叶知秋在门里面,鬼鬼祟祟地扒着门框往外瞅。
孙小兰不经意瞥到半个脑袋吓一跳,定了定神,跑过来,没等她开口叶知秋就“嘘”一声,孙小兰捂住嘴巴压低声音问:“咋了?”
“我不能出去。我出去那婆媳俩得一致对外。”叶知秋小声说。
孙小兰摇头:“这次不会。”
叶知秋下意识问:“还有几次?”
孙小兰愣了愣:“也,也没几次。我意思李老师这次没空发神经。”
话音落下,金小银的声音飘过来,“李老师,出什么事了?”
孙小兰和叶知秋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听到李老师说“没什么事。”
叶知秋嗤笑一声,没事关门把墙震的她家都有感觉。
“你是没事。”
魏春花没好气的声音传过来,孙小兰不由地握紧拳头,口中念念有词。叶知秋靠近她半步,听到“打起来,打起来”,顿时很无语,这位小同志不愧是孙多余亲姐。
“魏奶奶,想说什么尽管说,我妈最公道。”
叶知秋哑然,她可真不禁念叨。
孙小兰禁不住问:“朵朵什么时候进去的?”
朵朵从人缝里钻进去的。魏春花并没有回答,正当叶知秋认为此事雷声大雨点小,听到魏春花说:“她嫂子,您知道的,从我到这边,都是我给孩子洗衣服做饭,我——”
“我没让你洗衣服,也没叫你做饭。你说你喜欢干,我也没拦着你,你还不满意?”
李老师没忍住抢白,叶知秋顿时感到窒息。没被邀请不好贸然进院的顾常宁、吴清莲、周卫光和金小银等人大概也很窒息,魏春花估计也没想到当老师的儿媳妇能说出这样的话,以至于隔壁安静极了。
过了许久,久到叶知秋忍不住想去厨房看看粥溢出来了吗,魏春花用颇一言难尽的口吻说:“这么说还不是怕你有心理负担?”
“我有什么心理负担?”李老师的口气听起来疑惑不解,孙小兰不敢置信,捂住嘴巴问:“她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会气人?”
叶知秋:“有没有可能她就是这么想的?”
“怎么——可能?”孙小兰指着自己的脑袋,“她这里真有问题?”
叶知秋:“她十八岁前家里还有丫鬟。”
孙小兰不理解。
叶知秋:“看别人干活习惯了。”
孙小兰不禁感叹:“真是地主家的大小姐?”
显然魏春花没想到这点:“你说你有什么心理负担?”她认为儿媳妇故意气她,忍不住反问,“我这么大年龄该伺候你的?”
李老师:“你什么时候伺候过我?我要买着吃,你说浪费钱,又不用你的钱——”
“不是我的钱也是我儿子的血汗钱。”
李老师一阵窒息,停顿一下:“我一个月几十块钱不够买了吃的?”
“你——钱都花了将来怎么办?怎么给孩子娶媳妇,怎么给孩子准备嫁妆?”
李老师难以置信地惊叫:“他俩才多大?一个十岁一个八岁,我一年存五十也够了!”
“十年才五百,够买缝纫机,够买洋车子手表?后两样加一起也不止五百!”
周卫光皱眉,婆媳吵架都得把新账旧账翻一遍吗?这得吵到猴年马月。周卫光退到自家门口,叶知秋好奇地问:“怎么不看了?”
“打起来再说。”周卫光脱口而出。
孙小兰笑呛着,又慌忙捂住嘴巴。
李老师大概被叶知秋骂出经验,稍稍动动脑子才反击,“十年五百不够,一年五百也不够?”
“你还有钱?”
李老师:“我是饭桶吗,一个月吃一两百?叶知秋天天买鱼鳖虾蟹,一个月也没吃五十块钱。”
周卫光想回堂屋,闻言脚步一停,看叶知秋,怎么还有你的事?
叶知秋很是无语地翻个白眼,在大门外等着拉架的吴清莲等人相视一眼,倍感荒谬,叶知秋招谁惹谁了。
魏春花冷笑一声:“你还别说叶师傅。叶师傅一个月花五十,人能做出值一百块钱的菜,你能吗?亏你是海边长大的,煮的蛤蜊有沙,那么肥的蛏子叫你做的又柴又硬,蒸米饭今天夹生,明天是粥,和面做饼死人都不吃,我不是心疼孩子,我来你这里?我家房子那么宽敞,出门就是菜地,还不用跑大老远捡柴——”
“你还别说捡柴!”李老师用她的口吻打断,“跟你说过多少次,你在家没事早点把炉子拉开,可你回回等我回来再拉炉子。你要烧柴做饭,我说什么了?”
魏春花:“一没叫你烧火,二没叫你炒菜,我做好你吃现成的,还想说什么?”
李老师噎了一下:“不管我想说什么。前些天你去捡柴,我是不是说别捡那么多?捡回来也烧不着。你不信,现在怎么样?”
“不就是潮了吗。在院里晾一下不就行了?”
“这叫行?院里被你扒的只剩一条路,你在路上晒柴——”
“地里都是菜,不在路上晒我在哪儿晒?在你脑袋上?你出来进去仔细点不就成了?还当自己是地主家的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手不碰灰脚不沾地?”
隔壁陡然安静下来。
叶知秋低声说:“要完!”
孙小兰立马跑出去,看到李老师瞪着魏春花问:“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嫁给我儿子就要嫁鸡随鸡,改改你那些臭毛病,没人惯你。”
李老师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指着外面:“你,给我出去!”
魏春花愣了一瞬就反应过来,讥笑道:“这是我儿子家,你算个什么东西?”
李老师握紧拳头:“我不是什么东西也有资格叫你滚,这个家有我一半!”
“要不是我儿子愿意娶你,你不知道在哪个牛棚里吃糠咽菜!”魏春花鄙视地看着她,“我当时就不该叫他娶你。”
李老师指着大门,“我再说一遍,立刻,马上,滚!”
“牛上我也不滚。”魏春花看着被柴压坏的菜很是心疼,到菜地里把木棍捡了扔回路上,李老师本能抬脚踢回去,魏春花吓了一跳,转过身,“再给我踢一次?”
在自己家想踢几次踢几次,李老师一边往大门方向走,一边把碍事的柴踢到两边。
魏春花跑过去抓住她的脑袋,把她转过来朝她脸上一巴掌,李老师头疼,条件反射一般伸手挡开,正好挡住飞来的巴掌。常言道,打人不打脸。李老师气得伸手就朝她脸上挠。
婆婆太会说话,金小鱼等人不喜,儿媳妇不会说话,金小银等人也烦,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劝说。可打架不一样,头脑发热很有可能出大事,金小银率先跑进去。吴清莲虽然很想看婆媳打得你死我活,可丈夫叫她来劝架,就算不想也得说句话:“李老师,有话好好说。”即便很不喜欢她,可李老师是自家孩子班主任,吴清莲潜意识里偏向她,掰开魏春花的手。
长长的头发解放出来,李老师后退,她认为打架是泼妇行为,只有钱如芳个没脑子的,叶知秋个厚颜无耻的才会动手。然而当她看到魏春花手里的一撮乌发,李老师脑袋嗡一声,抬手抓过去。顾常宁赶忙抓住她的胳膊:“这是你婆婆,你家老赵的亲娘。”
魏春花一听这话气焰嚣张:“都别拦着。叫她打,我有个好歹,我儿子要不跟这女人离婚,我跟她姓!”
李老师挣脱不开,抬脚就踹。她高魏春花矮,脚没抬多高,踹到魏春花心口上,魏春花呼吸骤停,朝金小银倒去。金小银不如她壮,往后踉跄了几步,哎呦一声,崴到脚,孙小兰一把拉开她妈,魏春花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院里安静下来。
周卫光问叶知秋“什么要完”,没等叶知秋说完,隔壁就打起来。周卫光连走带跑过来还是没赶上,见状叹了口气:“这点事至于吗?”
魏春花刚到这边就听孙子孙女说过,儿媳妇被隔壁叶阿姨好一通数落。虽然她做的饺子皮是皮肉是肉,好歹愿意学了。魏春花和俩孩子都没因此记恨叶知秋。
因为这事魏春花认为周卫光会偏向她,双手拍腿,哭天抢地:“周团长,你来得正好,你给我评评理,她洗不净衣服我洗,她不会做饭我做,就是祖宗我也没这么伺候过。我不就在路上晒点柴,柴这么潮,不在路上晒,总不能在湿漉漉的菜地里晒。晒不干菜还毁tຊ了。不就不好走路,凑合一天怎么了?她给我踢的到处都是,我说她是大小姐说错了?”
叶知秋拦住看热闹的俩孩子,叫他俩去厨房盯着锅,一旦粥冒出来就来找她。她大步到隔壁,因为这事周卫光没经验,叶知秋一把把周卫光拉到身后。
金小银见她来者不善,顾不上脚疼:“小叶,你怎么来了?”说这话一个劲眨眼,这个时候就别拱火了。
叶知秋:“老周很少回来,不清楚院里的事,我能吗?”
魏春花心里暗喜:“当然可以。我相信叶师傅。”
李老师指着门:“我家不欢迎你!”
魏春花:“叶师傅,别走,这个家就算有她一半也有我儿子一半。我做主,院子一分两半,你站东边。”
叶知秋点头,抬头的那一瞬间看到赵家俩孩子,扒着两边门框,露出小脑袋,一脸担忧却不敢向前。孩子有什么错?叶知秋微微叹了口气,“婶子,就说这个家,有赵政委一半,有李老师一半,你捡柴前有没有问过赵政委和李老师?”
“什么意思?”魏春花嘴巴会说,脑子转得慢一点都不行,她直觉叶知秋话里有话。可一想叶知秋跟她儿媳妇有仇:“我虽然没问,可就像周团长说的,多大点事。”
叶知秋:“居家过日子当然得有商有量。刚才我听到你说你家宽敞?”
“那当然!我家青砖大瓦房,比你们这里的房子——不是说这里房子不好,这里房子很多年了,我家房子是早两年盖的,比较新。”
李老师满眼鄙视:“你也好意思说早两年盖的,谁给的钱?”
“我儿子。我儿子一个月一百多,用得着你出钱?”
叶知秋摇头:“春花婶,这么说我得批评你。结了婚,一分钱都是夫妻俩的。你家新房要是赵政委出的钱,就有李老师一半。”
魏春花顿时像被踩到尾巴,尖叫道:“你说什么?”
“我说有李老师一半!”
“你跟谁一边的?”
叶知秋:“你叫我们评理,当然有一说一。我要是偏向你或偏向她,还叫评理?”
“可是,可是——”
叶知秋感觉粥快好了:“您别可是,这事去法院您也没理。不过先跳过这点,你说那是你家,李老师要是把你家的菜拔了种花,又在路上晒满衣服,你不嫌碍事?”
“一样吗?菜可以吃,花能吃?柴可以烧火,衣服能干嘛?”
叶知秋:“李老师上一天班,回到家看着花心情好不觉着累,明天还能继续上班赚钱。否则凭赵政委一个人的工资,他可没钱给你盖青砖大瓦发。衣服可以穿。柴不用钱买,衣服发霉了就糟蹋了。”
“我算听明白了,你们都是军嫂,你们一边的,都欺负我这个老太太。”
叶知秋:“你洗衣做饭辛苦,可你来前就有心理准备。你现在照顾孩子,帮儿子儿媳,你老了他们没空伺候你,也可以花钱请保姆。你现在付出,以后有回报——”
“我敢指望你们回报?”魏春花见坐地上撒泼没用就立刻起来。
叶知秋点头:“赵政委和李老师给你盖房不是回报?你别捎带我,我刚到这边就给公婆寄很多东西。我和周卫光结婚时,公婆把他们攒的钱拿出来给我买手表项链,人家城里人有的我都有。你给李老师买过什么?不要说没钱,买不起金还买不起银?”
"我——我家的事不用你管。”
李老师没想到换个角度,不用打不用骂,就能把婆婆挤兑的无言以对。李老师暂时对她放下成见,故意问:“不敢叫她说了?”
叶知秋:“既然叫我评理,你也少说两句。春花婶——”
“不敢当!”魏春花没好气道。
吴清莲想说话,顾常宁扯她一下,别给小叶师傅帮倒忙。
“魏春花——”魏春花神色僵住,叶知秋装看不见,“你不许李老师动你家院子,凭什么不顾她的劝说把她家院子搞得没有下脚的地儿?”
魏春花摇头:“我听不懂。”
“没聋吧?没聋就听着,现在不懂,老了病了需要儿媳妇出钱看病请保姆,你就懂了。”叶知秋见她想说话,急忙说,“李老师,你家的钱应该由你拿着。至于做饭难吃,洗不干净衣服,你爱人孩子没意见,我无可置喙。再说柴,院里不能晒,门口也不能晒?谁拿你的?”
吴清莲实在忍不住:“我吧。”
“小吴,我得罪过你?”魏春花立马把枪口转向看起来好欺负的吴清莲。
吴清莲笑着问:“我说什么了?”
“孙家嫂子——”魏春花转向金小银,“你说,有她俩这么欺负人的吗?”
金小银:“小叶说得在理,结了婚钱就是两口子的。除了小叶说的,就剩这堆柴。李老师,这是你婆婆辛苦捡的,你嫌碍事可以移到门口,踢这么乱我看着也糟心。春花婶,你帮李老师把柴移到门外,各退一步,不就好了吗。”
“就,就好了?”魏春花不敢信。
叶知秋一把推开李老师,到赵家厨房拿出擀面杖和大刀,刀塞魏春花手里,擀面杖给李老师:“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