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薇到白府做客数次,这是头一回去白月湄的卧室。推开房门,首先看到的是墙上的巨幅油画,乃是怀抱婴孩的西洋圣母,脚踏淡蓝祥云,周边天使环绕,予人宁静慈和之感。同时还有一股呕吐物和消毒药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因为空气不流通,它们混在一起,浓烈刺鼻。视觉和嗅觉上的极大反差,让到访的姜薇和方觉夏有点无所适从。他们还愣在门口,阿琴已惊呼着抢进去:“小姐你又吐了。”
姜薇和方觉夏忙跟进去,原来内室很大,靠落地窗的区域布置成小起居室,摆着小圆桌和沙发椅。绕过欧式彩绘玻璃屏风,才看见柚木大床上,白月湄阖目仰躺着,面色惨白,右眼淤青,嘴角红肿,床下有一滩呕吐物。白月湄睁眼见到他二人,也是愕然,“你们怎么来了?”跟着发急道:“这屋子里脏,你们先出去。”姜薇强按下心中不好的猜测,俯身安抚道:“没什么,我们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一面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果然滚烫,“你在发烧,吃药了没有?”
“吃了,我没事。”白月湄责备地看向阿琴:“说了不许你叫人来……”阿琴眼里含了包泪,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叫了个女佣拿拖把进来,将那滩呕吐物擦干净了。白月湄这才略微放松一点,低低地喘着粗气。自进来一直沉默的方觉夏开口道:“我们送你去医院罢。”
姜薇听他语气有点不对,转脸去瞧,他板着脸,唇角下垮,像是在极力压制着火气。白月湄想都不想就拒绝,讲已请了郑医生来看过,姜薇猜是相熟的私人医生,于是问阿琴:“什么时候来看的?医生怎么说?”
“前天上午来的,说——”
白月湄突然唤了声“阿琴”,语气不乏严厉,阿琴一下住了口,咬着下唇低下头。
方觉夏忍不住爆发了:“你还想瞒着我们?看你脸上的伤就一清二楚!肯定是那姓丁的王八蛋打的!”
猜测成了真,姜薇又惊又气,脱口而出:“是不是为了我的事?你找他理论,他就打了你?”
“你的什么事?”方觉夏扭头问姜薇,脸色黑得吓人。
姜薇正要回答,白月湄截过话头:“你们别乱猜,我和他只是吵嘴,拉扯时我自己不当心摔伤了,休息两天就好。”
“小姐你还维护他!”阿琴猛地抬起头,满脸激愤,眼泪滚滚落下,“分明是他打了你,还踢你踹你,你把我关在门外可我听得到!他吼叫骂人的声音,打你耳光的声音,把你踹倒在地的声音,你惨叫的声音,痛哭的声音,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阿琴闭嘴!”白月湄虚弱地低斥道:“你瞎讲什么!”
“我没有瞎讲,”阿琴难得地显出了倔强,梗着脖子边抽泣边说:“郑医生也可以作证,他说小姐身上多处挫伤,大腿小腿肌肉淤伤,还有腰上被踢了两脚,可能肾脏受损……本来郑医生要小姐去医院做详细检查,小姐就是不肯……他说那就只能在家观察,有不舒服马上送医院。”
白月湄别过脸去,闭上了眼睛。
姜薇内疚极了,鼻子里一阵酸涩,“对不起月湄姐,我害你遭了罪……”
“要怪就怪那个畜生!”方觉夏脸庞充血发红,眼中怒火腾腾,“我去找他算账!”
他转身要走,白月湄睁眼恼道:“站住!”她抬手将床头柜上的瓷杯往地上一推,清脆的碎裂声让方觉夏生生刹住脚步。“方觉夏,你要真去了,我们从此不再是朋友。”
“月湄!”
“我说到做到。”
方觉夏愤懑不平地望着白月湄,胸膛剧烈起伏,面色变了几变,白月湄的神情却始终是坚持决绝,无隙可乘的。最终,方觉夏在这场目光对峙中败下阵来,那腾燃的怒焰全烧成了灰。他泄气地捶了一下床栏,说:“我不去找他可以,但你现在要去医院,你都发烧了。”
姜薇和阿琴亦同声附和,但白月湄仍断然拒绝:“我一去医院,被打的事就瞒不住,记者知道了又要大做文章,你们想让全上海的人都看我的笑话么?!”她说着剧烈咳嗽起来,蛾眉紧皱,手将床单紧紧攥着,看得出她非常难受——身上,心里皆是,却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
姜薇不忍,婉言劝道:“导演,月湄姐,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暂时不去医院,但要马上请那位郑医生再过来看看,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说没大碍了我们便回去。”
方觉夏点了头,白月湄也不再说什么,总算是两边各退了一步。阿琴忙下楼去打电话请医生,姜薇重新倒了杯水来,慢慢喂给白月湄喝。方觉夏则找女佣要了条打湿的毛巾,敷在白月湄的额上降温。
郑医生没多久就赶来了,据说他是留德回来的医学博士,医术精湛,言行持重值得信赖。他给白月湄打了退烧针,又开了些西药,至于是否有肾脏损伤,他细问过白月湄这两日的情况后,讲暂时没有看出来,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见他们都不做声,医生无奈地摇摇头,交代两句便告辞了。
送走郑医生,白月湄吃了药,很快睡着了。方觉夏和姜薇说定明朝再来探望,又叮嘱阿琴有任何事立刻打电话到方觉夏的公寓,便也起身离去。
出得白府,他们才发现外面下着小雨。都没带伞,也不打算回转去借伞,就这样默默走在雨中。
姜薇不无心酸地想,白月湄平时是何等高傲,走到哪里都是影迷拥簇欢呼如潮,谁能想到她在家会被毫无尊严地毒打,还要隐忍维护。而阿琴在门外听着最敬爱的人被拳打脚踢,不仅无力阻止还不能声张,又是何等的悲愤无助。
“去吃点东西罢,前面裕兴楼的面还不错。”方觉夏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姜薇道好,这会淋着雨,确实又冷又饿。
一人一碗鳝丝面,热腾腾地下肚,心情平复不少。方觉夏又让跑堂的上一壶热茶,边喝边问,先前你们说的是什么事?
姜薇也没打算瞒他,便将丁瑞昭和韩其章的龌龊勾当扼要说了。方觉夏听罢将茶杯往桌上一顿,“这个败类渣滓,他做出什么坏事都不奇怪……偏偏月湄对他死心塌地。”他恨得咬牙切齿,又饱含无奈。姜薇不解地说:“既然你们都知道丁瑞昭心术不正,为什么月湄姐还和他在一起这么久?”
方觉夏苦笑,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喟叹道:“世上很多事情是无解的,姜薇,你这个问题就是。”他告诉姜薇,丁瑞昭当年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追到白月湄,而白月湄是不轻易动心,一旦动心就难以收回的人。他如何劝告她都当耳旁风,甚至和他动过大气,于是这个话题就成了他和她之间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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