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车辆鸣笛声。
低垂的视野里，是一截冷白瘦削的脚踝。
言若抬起睫，顺着对方长到逆天的双腿，对上那人懒洋洋半耷的眼睛，愣住。
刚刚还只在记忆中的人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他就站在她面前，头顶是晃动着的日光。
手里拎着柄黑伞，另只手抄进口袋里，正居高临下地垂眼瞧她。
许是阳光灼眼，言若眯着眼，轻声问：“你怎么会来？”
“你这是？”陆京聿向前一步，将言若笼在自己的影子里，目光掠过她身后高大的香樟树，又将人扫视一圈，看着她额头的细汗，他语调颇为玩味，“专门来山里晒太阳？”
言若收回看着他的视线，指尖不自在地划着凹凸不平的路面。
片刻，抬起头瞪他一眼。
他桃花眼弯起，语调轻轻慢慢：“瞪我干什么？”
言若理了理垂落在地的裙摆，环住膝头，不去看他。
“哗”
陆京聿单膝屈起在她身前蹲下，右手撑起拎着的黑伞，将她完完全全笼在阴影里。
视线在那张晾晒的明信片上凝固一瞬，随即挑高一边眉梢，拖着不正经的语调：“知道你想我，我就来了。”
言若仰起脸看他，见他眼尾垂着，似笑非笑地看着那行正对着他的字。
她微微侧了侧头，咕哝道：“才没有想你。”
“嗯，是小花想你。”陆京聿随口应着，站起身。
他伸出手，声线倦懒，“回家吗？”
鬓边散落的绒发被风吹着扬在眼前，言若仰头，怔怔地看着陆京聿。
日光从他身后打来，白衬衫被熨出灼人的光亮，黑伞投下的影子半笼着，明与暗在他身上交织。
他垂着眼瞧过来，言若的心脏跳了跳。
这是第几次了？
似乎从遇见开始，陆京聿就在帮她。可是，为什么呢？
不知名的想法钻进她的脑海，还未成形，又被脚踝处突如其来钻心的疼痛打断。
脚跟不自觉地往裙摆里收了收。
她垂下眼，莫名有些难堪。
“陆京聿。”言若轻轻喊了一声。
“在呢？”他慢悠悠应着。
言若指尖掐住掌心，她抬起头看着他似乎要拉住她的手，慢慢上移对上他半敛着的桃花眼。
既然联姻不可避免，那……
她想大胆一回。
鼓噪的蝉鸣声掩着不安跳动的心脏，她睫毛颤动着。
好半晌，她问：“陆京聿，结婚吗？”
心脏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言若不敢再看陆京聿的眼睛。
她转开视线，盯着他衬衫上的木制纽扣，上面雕刻着看不清图案的纹路。
言临川向来是个注重利益的，他不会在乎所谓的联姻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她得在乎。
交易也好，合作也罢，总之不能是江乘风那样的人。
没有人会成为她的底气，她得保护自己。
那些人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而她唯一认识的只有陆京聿。
可他是陆京聿。
即便抛开家世，单看他出众的外表和能力，就已经是众人趋之若鹜的存在。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之下认识，她或许永远都没有机会见到他。
她不是个大胆的人，但她刚刚似乎做了人生中最勇敢的事。
言若攥着手等待对方的宣判。
安静。
似乎连风都静止。
言若睫毛颤了颤，不说话的意思是……
拒绝吗？
她想抬眼看他，却看到他先一步将手收了回去。
那一瞬间，言若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想也没想地将右手握了上去，借着他的力道从地上站起来。
她垂着头抓紧他的手，强装镇定地叫他：“陆京聿，你……你说话。”
“嗯。”头顶传来低而哑的声音。
言若抓着他的手松了松，又被对方反握住，他清清嗓子，声线恢复，如往常般慢条斯理：“你是在跟我求婚吗？”
今天的天气似乎太热了点，言若觉得耳根被阳光烤得发烫。
她的手被陆京聿完全拢住。
很干净，也很温暖。
言若突然有些胆怯，喉间干涩，她咬了咬唇，到嘴边的“你愿意跟我结婚吗？”卡在喉咙里。
凭什么呢？她凭什么跟陆京聿求婚？
联姻联姻，当然是利益交换，而她什么都没有。和她结婚，意味着作为裴家竞争对手的陆京聿要放弃城西那块地。
这对陆京聿不公平。
鼻腔一阵酸涩，她抬头看他，佯装轻快回道：“不是，我……”
“怎么，怕我不答应，”陆京聿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半敛着桃花眼瞧她，慢吞吞道，“让你没面子？”
言若摇头：“才不是。”
“我就是觉得……”她在脑中搜刮着合适的形容词，急急补充，“觉得你是个好人。”
陆京聿拖着腔哦一声，语气凉丝丝的：“给我发好人卡。”
他没等她再说什么，话音一转，“你的求婚我收下了，现在去领证吗？”
“什么？”言若呆住，她愣愣地注视他，没明白怎么突然就要领证了。
“求完婚，下一步不是领证？”陆京聿长指握着伞柄，语气漫不经心，“第一次被求婚，没有经验。”
言若：“……”
她反应几秒，后知后觉地问：“你答应我了？”
“嗯。”
言若抿唇，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涡，眼睛却微微湿润，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说道：“对不起，我不想骗你，裴家需要我联姻，如果……你跟我结婚……”
她仰着脸看他，眼中蓄着的泪终是从眼角滚落，“什么、什么都没……”
话还没说，言若被带进一个温暖的怀里，对方护着她的脖颈将她紧紧搂住，陆京聿的声音轻缓而温柔：“我不是答应你了吗？哭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