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琰一直晕晕沉沉地睡着。
谭欣跟往常一样,把折叠床拿出来,又在柜子里拿出被子。
谭运辉给她打了视频过来,谭欣没敢接,直接挂断,然后发语音过去,说,夕夕已经睡了,明天再打吧,爸爸。
谭运辉立马回复,好,早点休息,注意身体。
谭欣发了句,晚安,爸爸,你也早点休息,注意身体,少喝酒,少抽烟。
谭运辉发了个yes的表情包。
谭欣觉得鼻子有点酸,她已经很久没看见过爸爸了。
一个月,其实对那些空巢小孩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他们等待的更久,更漫长。
可对她来说,一个月,真的已经很长很长了,从小到大,谭运辉几乎每天都陪在她身边,除了小时候不得已的那段时间,他能做到,每天都按时回家,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应酬,陪在她身边。
谢琰的一只手是被吊起来,固定住的,怕他晚上滚动,压住了。
这会,他睡的不安稳,身体动来动去,一只手伸出来扯被子。
今天温度不算高,有点风,就没开空调,微微开了窗。
见谢琰似乎是怕冷,谭欣把几乎可以省略的窗缝也给合上了。
谢琰没醒,身体在被子底下发抖。
谭欣把自己的被子抱过去,盖在他身上,出去找了护士来,给开了盒退烧药,和额贴,说具体要等明天医生来看,这种情况不能随便打吊瓶。
怕影响伤口恢复。
谭欣叫了几声,谢琰人烧的有些不太清醒,就着她的手,吃了药,谭欣又给人贴上退烧贴。
谢琰迷迷糊糊中,一直喊“冷”。
谭欣摸摸他的脸,烫的有些异常,就在他身边蹲着,想着,待会要是还没能退烧,她就再去找护士,今天必须得看看,不让给烧成傻子,谁负责。
“冷。”
谭欣把外套脱了,盖在他身上。很薄的一件牛仔外套,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冷。”
没办法。
谭欣小心翼翼地爬到床上去,隔着被子,把人紧紧抱住。
又怕一不小心碰到那只受伤了的手,只能尽量缩在床角。
也怕掉下去,克制地往谢琰身边凑了凑。
来来回回,不停地移动着,始终没找到合适的位置。
半夜里,伸手去摸,果然退了烧。
没被子,只能勉强跟谢琰挤在一张床上,但不能真睡着,怕明天醒来没法说清。
紧闭的房间,谢琰身上裹了几层的被子,还有谢琰时不时探出被子的手,所有一切都是闷热的源头,谭欣握着谢琰的手,一次次往被子里带,最后实在是被闹的有些心烦,直接一把握住。
往被子里带。
一直到早上,都没能松开,因为睡着了。
再睁眼的时候,被子都到了她身上。
而她和被子,都在谢琰怀里。
谢琰身上就虚虚掩了半打拉身子。姿势有些怪异。
地上还掉了一床被子。
见谢琰还没醒,她做贼心虚一般地把谢琰的手轻轻抬起,又放下,一鼓作气地从床上爬了下来。
正准备收拾地上的罪证——
谢琰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神茫然地看了她一眼。
“你昨晚在地上滚了一夜?床睡着不舒服?”
谭欣干巴巴笑了两声,“挺舒服的,地上凉快。”
又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舒服,昨晚睡着跟鬼压床一样,沉死了。”
两层被子裹着,能不重吗。
再加上一个她。
“昨晚睡的好吗?”面对谢琰突如其来的问候,谭欣装模作样地揉揉脖子,说,“我昨晚也没睡好,被你折腾的死去活来,累死我了。”
这话听在谢琰耳朵里,感觉没羞没躁的。
他不自在地摸摸鼻子。
“我照顾了你一宿,到早上才眯了那么一小会。”谭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的,上眼皮和下眼皮一打架,她就没意识了。
也做了个梦。
记不得了,就记得那种溺水一般的窒息感。
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想上岸,被拖拽着沉溺。
一次又一次。
“辛苦啦,我的小同桌。”谢琰倚着下巴笑,问,“那你想要什么答谢礼?”
“黄金能送吗?”
谢琰朝她摇头,“黄金俗,配不上你。”
“不不不,是我俗,配的上,配的上。”
谢琰一本正经问,“送你一只玉镯,要不要?”
谭欣其实也没真想要他什么,人情债,还都还不完,哪里还能真收人家礼物。
她说,“谢琰,我不要什么礼物,你记得我对你的好就成。”
谢琰,“行,记在心上了。”
“时间来不及了,那我就不给你买早餐了,反正待会叔叔会送的。”
谢琰病气消了一大半,人精神了不少,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嗯,去吧,路上小心点。”语气甚至有些温柔。
谭欣借用他的卫生间,用一次性牙刷匆匆洗簌,然后飞奔出去。
在走廊上被人截胡。
徐格捉住她一只手腕,“昨晚没回家,跟人在病房里胡搞了一晚上?”
谭欣淡淡看了他一眼,“有病找医生,别对我发疯。”
徐格俯身,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我是疯子,那你是什么?我们不正好是天生一对。”
“滚。”
徐格的唇轻轻从她的耳廓划过,似碰非碰,“喜欢角色扮演?清纯欲女吗?他知道你有多坏吗?”
谭欣反握住他的手,将人抵在墙上,无视来往旁观者投来的视线。
慢慢逼近,“徐格,这么多年,像条狗一样围着我转,不累吗?是我忘了告诉你,tຊ我可以喜欢狗,甚至可以喜欢疯狗,但对象是你,我就觉得恶心,懂了吗?”
徐格不躲不闪,挑衅地盯着她的眼睛,“这辈子都不会懂。”
“而且,看你恶心,我觉得爽。”
“最先开始像狗一样围在我身边的,不是你吗?”
“还有,和人乱搞,出门之前,记得先照照镜子,一脸的骚样,跟你妈一摸一样,看着正经,骨子里欠——操。”
谭欣毫不留情甩了一巴掌在他的脸上。
如果有别的东西,她甚至不会用自己的手。
跟这样的人动手,会把自己也弄脏。
不值当。
等人毫不留恋地走了。
徐格才张了张嘴,是悄无声息的三个字。
昨天他甚至不在京市,听姑姑说起,谢家那小子住院了,让徐格改天去看看,毕竟打小认识,小时候还在一个院里住过,不能因为长大了,就生分了。
还说,要多学学周知景,从小就知道跟人打好关系。
中间说了什么,他都不记得。
只记得,最后那一句。
——谢家小子挺招人喜欢的,今天晚上还有个女孩在病房里陪床。
——徐格,那女孩,你也认识的。
——就谭家小丫头,以前老喜欢粘着你玩的,这女孩不得了,以前巴着你不放,现在又巴上了谢琰。
那晚,他疯了一样冲出去。
他知道谭欣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
可他就是忍不住,生怕别人动她。
当他隔着病房的那块玻璃,眼睁睁看着谢琰低头吻她的时候,那种心情不言而喻,杀人的心都有了。
那女孩,明明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他冒冒失失地闯入,谢琰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将她的被子掖好。
他们无声对持。
谢琰有一下没一下,拨弄她额前的碎发。
“她,早就不是那个当初只知道跟在你身后的小尾巴了。”
“这小尾巴是我的了。”
“识趣点,自己滚。”
“否则,我上场踢你出局。”
徐格捏紧拳,骨头咯咯作响。
“你做梦,她是不会喜欢上你这个骗子的。”
谢琰平静地看着他,“我从不骗她。”
“至于你,要么现在从这个房间滚出去,要么以后从我家里滚出去。”
徐格额头青筋暴起,他恨不得上前将人从谢琰怀里抱出来,可他不能。
不能跟谢琰真的闹翻。因为外公把徐家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刚为他搭好线,铺好路。
不能抱她。因为她不让。
那个晚上,他无力地靠在医院冰凉的座椅上,想到小时候的谭欣。
会对他甜甜地笑。
生气的时候,会骂他徐小狗。
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他。
真的,就只是他一个人的小尾巴,眼里真的就只有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