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从二楼楼梯处传来一个威严且中气十足的声音,“既然人到齐了,就入席吧。”
老爷子七十多岁,虽说年纪那么年迈,样子却还是魁梧,很有力量,气色极好,头发甚至还没有全白,说起话来,咬字特别重。
年轻的时候他是飞云科技集团的真正掌权人,人到中年,突然信起了基督教,一心往修道院跑,修行持戒,把公司留给弟弟于华东打理,到老才想来归家。
老爷子有两个儿子,大儿子47岁,读初中时便送到美国去了,后面定居在美国,膝下就于和泽一个儿子。二儿子45岁,是分公司的负责人,有一个女儿,于曼曼,大学毕业不到一年。
于老爷子只有一个弟弟——于华东,他家也就一个女儿,故两家人丁都不兴旺,这也是他把子嗣看得重要的一方,于和泽研究生还没毕业,就着急催订亲,然后结婚生子。
大家在于老爷子的发言下纷纷落座。
于老爷子在主位上坐好,和颜悦色道,“于家的家宴,好多年不曾有外人的加入了,今年有喜事,我很开心,和泽,小黎都是有福气的,要和和美美的过下去。”
于和泽拉着江黎站起来,“谢谢爷爷的祝福,我和阿黎在这里敬爷爷一杯。”
江黎抓起酒杯,跟着于和泽浅浅地喝了一口。
于老爷子喝了酒,动了筷,众人便开始言笑晏晏,推杯换盏。
“你平时都这么低调的。”江黎在于和泽身边嘀咕。
“我爸妈也只是简单的打工族,工作稳定罢了。”
江黎也是前两天才知道于和泽爸爸在建筑公司上班,中层领导,妈妈是个自由职业者,却从来没有说过他爷爷的情况,及至今晚她才从长辈的谈话中,得知他爷爷以前的辉煌成就。
于和泽给她夹了一个蟹脚放在碗里。
她提起筷子,咬了一口,慢嚼细咽,
“还不错。”她同身旁人笑着说。
一抬眼,捕捉到那道定格在她身上的视线,收回笑意,她清冷得回望过去。
刹那之间,与那一道犀利尖锐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男人一袭深色西服,坐在距她最远的位置上,西服外套的扣子被他解开,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
寸头,额头饱满,显得他那本就立挺的五官更加英气逼人。过了三年,他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依旧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
他笔直靠在座椅上,下巴微抬,两片唇瓣轻抿着,目光静静落在她的脸上。
看着她跟别人轻声笑语,他心里挺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奈何。
直到一道浑厚的声音打断了这短暂的凝视,“明天办了定亲宴,你俩过几天就去把结婚证领了。”
“二叔说得是。”
“爸爸着急抱重孙呢。”是他二婶的声音。
“……”于和泽尴尬,“尽量尽量。”
“是不能拖,开年要有你们的好消息。”于老爷子开口道。
“……是的,爷爷。”
江黎不出声,只温和得笑笑。
然后有人又说,“慕宁和向桐也该要个二胎了,盼盼长大了,要有个弟弟陪着一起玩呀。”
江黎低头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饭,想这一家子都有些重男轻女吧。
只听那道清澈的女声回复,“还不急,等盼盼再大一两岁。”
‘盼盼’是他们的女儿吧,应该是众星捧月般的长大,比起Felix好很多了吧,她又想起于和泽跟她说的话,或许找一个合适的男人,对Felix成长也好。
一顿饭下来,很和谐。
见众人吃得差不多,时间不早了,于老爷子发话,“今天主要是带小黎认认生,明天不显得陌生,吃完了都早点回去休息,就散了吧。”
于和泽爸妈扶着老人上楼,其他人断断续续离开。
“江姐姐,你今天留下来和我们一块玩呀。”于曼曼过来挽着她的手亲切地说。
她还来不及说拒绝,后面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曼曼,这是不合规矩的,哪有订亲前一晚住在男方家的。”又对江黎说,“你别见怪。”
“没事的。”她嗓音温软娇细,看着眼前这对并排走来的夫妻,挤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
于曼曼见机赶紧溜了,她才不想临走前还要被这个姑姑念叨。
“姑姑,姑父,那我先送小黎回去,你们回去路上注意安全。”于和泽突然说道。
“你今天喝酒了,不能开车,在家好好陪陪大伯,一年难得回来一次。”又问江黎,“你是住在市区吗?”
“嗯……”
“慕宁没有喝酒,我们顺路送一下小黎,”于向桐对着于和泽说话语气笃定,然后又仰头直接对身边的王慕宁说,“好吗?慕宁。”有征求他意见的意思。
“好。”他语气淡然。
“那就麻烦姑姑,姑父了。”于和泽客气地同他们说。
完全不容她拒绝,江黎脸色微微咬唇,她不想和他们一起坐车回去,这于她会是多大的煎熬。
她嗔怪地瞥了一眼于和泽,怪他不靠谱,不过西山别墅离市区这么远,不好打车,她不得不跟着去坐王慕宁的车。
依旧是那辆保时捷,江黎很乖顺规矩的在后座坐好。
车窗外,于和泽跟她挥了挥手,她没理那人,径直望着前方,装看不见。
她这工具人,果然是不被重视的,于和泽这就把她丢给别人了,偏偏她有苦说不出。跟王慕宁的关系本来也不值一提,说出来反而是累赘。
于向桐看出她的些许不高兴,打趣道,“怪和泽没有送你吗?”
“没有。”
“现在交警查得严,碰巧我们顺路,就省得去麻烦了。”
唉……于向桐这一番话说得她多不善解人意一样。
“哦。”
于家不是还有司机吗?不过她一个外人,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确实不好劳烦别人。
透过后视镜她瞄了他一眼,冷漠而不苟言笑,是因为她的存在打扰他们夫妻的氛围吗?
今天,他一副心不在焉又拒人千里的样子,话少得出奇,家宴上闷闷的,不晓得他是怎么做到屏弃周围,一言不发。
许是看透了她的心意,他开口平淡地问她,“住哪儿?”
“呃……”她想了想,“君豪大酒店,星云路上那个。”
这样,她下了车走回去也不远。也对得起她回国,在他们看来简略待几天的流程。
回到家,她简单的漱洗便爬上床,二楼有个卧室,一个杂物间,欧燕芳来之后她把杂物间收拾干净,放一张1.2米的小床,她一般睡这,她母亲带着Felix住外面的卧室。
经过卧室,她看着睡得很香的两人,一抹满足的笑容爬上眉梢、嘴角,这就够了。
不过,等躺在窄小的床上,她失眠了。
明天的定亲宴,不可否认的是,她还要遇到他们,有些糟心。
她以为,她能把那些过往的回忆,融入心底,随时间流逝而尘封,不曾想,还是轻飘飘的被揭开。
那么,她得学会像他那样,漠然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