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书房里,有好长时间,都没有声响传出。
陆小绾脑子停止转动了许久,才又慢慢地让自己思考起来。
她有点僵硬地问:“殿下,必须是奴婢吗?”
太子:“当日在太子妃身边的,只有你,便只能是你。”换成其他人,这个说辞就没什么效果了。
可这样一来,就等于把陆小绾推到了悬崖边。
一个小丫鬟,冒名顶替沈府千金去勾搭一个王爷,这已经是大罪了,再加上七七八八别的,离她往悬崖下掉,只剩下需要她出面的最后一场戏。
这场戏一完,就等于她自己跳下那个悬崖。
死便死了,还得担下那么大的罪名污名,死后都得被骂,还会影响到沈府做事的爹娘和弟弟。
这不是一点小错被处死那么简单,这是担着全天下的骂名。
下人没有人权啊。
她真真确确地体会到了这句话。
太子看着她:“皇室尊严不容有失,此事确是太子妃不妥,可若处置的是太子妃,就等于承认了这些事。”
但皇室,不能承认。
太子又道:“孤,会保你不死。”
陆小绾往后坐在自己的脚上,人丧丧的,都懒得维持好的跪姿了。
她听到太子的话,勉力扯了扯嘴角:“这种事,让奴婢活着,就是给皇室给您埋着隐患,您肯,皇上肯吗?”
太子一怔。
陆小绾也不想自己看得这么清楚,她糊涂一点,信了太子的话,或许还能带着些希望。
或许还敢借机跟太子提提要求呢。
但陆小绾现在……就想咬死这些尊贵的人!
书房里,又陷入了一阵略诡异的静默里。
太子其实有的是办法让她直接同意,比如她的家人,比如用手段折磨逼迫……
可他这会没有再出声,他目色深深地看着陆小绾,一直看着,他在等。
等着他也不确定的事。
另一边,陆小绾已然无所谓地任太子看着,她灰心丧气了好一会,才重新凝聚内心的力量。
她重新跪好,给太子好好地磕头行礼:“殿下,能否给奴婢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太子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一分,面上不显:“说。”
陆小绾缓缓吸口气,再慢慢吐出来,调整好自己后,她才开口:“奴婢有一计。为何不是景王爷看上奴婢,以和娘娘交好的名义来接近奴婢呢?为何不是,景王爷知道奴婢与娘娘出宫,特意到来福酒楼守着,借着与娘娘交谈的机会,看奴婢一眼呢?为何不是景王爷假意给娘娘书信,实则是顺带捎信给奴婢的呢?”
这反过来可就不一样了,她不用背负欺盗主子的罪名,背叛主子勾引王爷的罪名,她只是个无辜的婢女。
如此传出去,定也不能再随便处死她,不然定也会引起众人非议。
但她这想法着实太大胆,王爷没看上人家沈府千金,反而看上千金身旁的婢女?也就那偷偷流传的违禁的话本,才敢这么写吧!
秦时樾都有片刻,是卡着不动的。
他诡异地安静着,一口气说完自己“大逆不道”的计划后,忐忑的陆小绾在这安静里更加的忐忑。
直到,她听到了声笑。
她试着朝太子看去,太子似乎还笑得挺开心的,向来雅正端方稳重的太子,笑出了些少年的顽劣。
“有意思,真的太有意思了。”秦时樾确实觉得陆小绾说的这个反向计划好,褚时疏那小子平日里装得很,其实比谁都傲气,如今坊间传的那些谣言,秦时樾基本能肯定是褚时疏自导自演,自己散发出去的。
现在自食其果,反过来被编排他如何痴情一名婢女,不惜在来福酒楼蹲守,还只为见人家婢女一面……
如若再知道,这婢女是他秦时樾的人——秦时樾都迫不及待想看看褚时疏会是何表情了。
必是相当精彩!
回过头来,秦时樾重新审视陆小绾,他到底还是小瞧了这丫鬟。
说起来,他还tຊ真有点不想让这小丫鬟死了,死了就没趣了不是?
他朝她抬手:“过来。”
又是这手势。
陆小绾心里一秉,刚刚冒出的凛然散去,她缩回肩膀,爬到太子跟前,低着头。
太子轻轻拍拍她的头:“就依你说的这般做吧。”
“谢殿下,给奴婢活命的机会。”陆小绾认认真真地叩首谢恩。
太子垂眸看她,想起夕阳下,她在花棚里自在饮茶的模样,没有此刻的卑微,没有为了求生的小心。
他忽而道:“以后,你便继续住在那小屋吧,不用再换回来。”
陆小绾猛地抬头,这个倒真的是惊喜了,她头一次高兴地说:“谢殿下!”
——
景王收到了一封来自沈芊芊的密信。
信中她约他到羲和湖的画舫一聚,有要事相谈,望七哥哥能来。
羲和湖是上京一景,上头的画舫都很漂亮,不少大官贵族会乘坐画舫游玩,欣赏羲和湖的夜景,还有一些游戏和活动。
沈芊芊出嫁前,人称风流的景王,自然是偷偷带沈芊芊去玩过。
现在沈芊芊约他到那里谈事,倒也像沈芊芊会做的事,而且当前的流言对沈芊芊非常不利,她病急乱投医,不敢找太子,便只能找景王帮忙。
所以这封求助信,没什么奇怪的,上头也确实是沈芊芊的笔记,暗号也只有他俩知晓。
褚时疏自然要去,他要彻底坐实他和沈芊芊的关系,狠狠地打太子的脸。
夜晚的羲和湖,一如既往的漂亮,也热闹。
景王如普通的世家公子般,摇着折扇,潇潇洒洒地上了一艘画舫。
里面熟识的姑娘靠了过来:“公子,你来啦?”
褚时疏用折扇挑了下姑娘的下巴,两人状似亲热地靠在一块,姑娘依偎着褚时疏,小声地对他说:“一号房进了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说是等你的。”
“嗯,按计划行事。”
褚时疏放开了那姑娘,转而走进了一号房。
房间里,有个穿着男装,但从体型还是能看出应是女子的人,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夜景。
“芊芊。”褚时疏唤着,并朝她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