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皎给她盛了粥，又奉上一碟子分量十足的萝卜泡菜，之后才捡了阿羞对面的凳子坐下，顺口问了句：
“什么好事？”
“嘿嘿。”
阿羞神秘一笑，不急着将话说出口，而是挽起袖口，露出腕上戴着的一截红绳。
红绳简陋，上面挂了一块指甲大小的白玉兰花，并非什么上好的水头材质，但许因长时间的盘玩，而分外油亮。
姜皎打量过一番，夸赞一句：“不错。”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我小时候曾戴过的。”
阿羞有些不好意思，调羹伸进口里，她红着脸，含含糊糊的同姜皎说：
“我娘走的早，爹又是四处行商的生意人，我小时候特别爱哭，离不开我爹，他没有办法，只能带着我一起东奔西跑。”
话说到此，她嗓音一顿，神情明显低落了不少，牙齿磕打着白瓷勺，慢慢又道：
“后来出了场事故，我爹死了，我也被卖进了迎春楼里，一晃快十年过去，都要忘记小时候的那些事了。”
姜皎一直没有打断她，只是差使着姜弃，倒了一杯温水，送到了阿羞手边。
许是说了太多悲惨难捱的过往，阿羞神情低落了不少，吸了口气才强行提起了精神，唇角也跟着荡开一抹欢欣的弧度。
“结果昨天晚上的时候，有个老头子来迎春楼里找我，说是我的叔公。我之前还以为他是骗子呢，结果他拿出了我儿时戴过的这条红绳，他这些年一直都在找我，还打算要带我回老家去呢！”
阿羞捏起拳头，一双黑眸当中藏满了亮晶晶的星辰，嘴角更是止不住上挑。
她牵住姜皎的袖口，说：
“小老板，我可以回家啦。”
看着她写满希冀的面孔，姜皎的心里也跟着浮起丝丝喜悦，她含笑颔首，祝福道：
“好事，恭喜你。”
“不过还是有点突然。”阿羞挠了挠头，提起粥碗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老板，虽说迎春楼不是什么好地方，但里面的姐妹都很好，也很照顾我，这忽然要离开她们，我心里也怪舍不得的。”
仿为了掩饰什么一般，阿羞舀起一勺热粥送进嘴里，被鲜的眉毛都要掉下去。
她“嗷呜”一声，连忙又送了一块萝卜泡菜入口，再次嬉笑着说：
“而且啊，我老家在很远的地方，去了之后就再也吃不到老板做的饭了。”
“我可以教你怎么做。”姜皎轻笑了一声，单手托起下颌，她慢悠悠地扇着蒲扇，口里道着： “等回去老家之后，可以自己做点营生，若遇见了喜欢的人，就把方子告诉他，让他做给你吃。”
阿羞愣了下，她虽不懂厨艺营生这方面，却也知晓一些东西做的好吃的店家，都是有秘方的。
而秘方这等珍惜的宝贝，自不会随意外传，姜皎却愿意告知她。
心头泛起阵阵暖意，阿羞抿紧了 嘴唇，小声说：
“小老板真是，瞧着不好相处，实际上最是心软不过了。”
“你多心了。”手里摇着的蒲扇一顿，姜皎也不去看阿羞，只淡淡说：“反正就是教了你，你也不见得能学会几分，出去不要提我的名字就好。”
“又凶巴巴的。”
阿羞撅起嘴，将最后一口热粥吃完，连一点米汤都不放过，最后还连碗边都舔的干干净净。
“老板，我对小时候的记忆都不大清楚了，但还记得老家那里有一种点心，绿油油甜丝丝的，等我回去之后，一定托人给你捎过来尝尝！”
姜皎微微颔首，“多谢。”
“我这么多年，也攒了一些钱，应该够开个小首饰铺子绸缎庄之类的。”
阿羞掰着手指头，才算了一小会儿的账目，脑袋就已经发起了昏，她只能晃了晃头，再次一脸期待地说：
“等过几年，生意做大了，我就回来帮娇娇姐她们也赎身，小老板到时候也跟我回去吧？有我照顾你和小弃，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她还没回去老家，却都已经将之后几年的事情，都已经安排置办好。
姜弃站在一旁，听得瞪圆了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更是惊叹道：
“阿羞姐好厉害！”
“那当然！”
被姜弃一夸，阿羞整个人都要上了天，面上更是露出一抹飘飘然来。
她拍着胸脯，道：
“小弃喜欢什么，阿羞姐给你买！”
姜弃乖巧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想要的，阿羞姐不要乱花银子，做生意很贵的，姐姐每天都要买好多银子的食材。”
阿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抽了抽鼻子，扁着嘴说：
“又可爱又懂事，我也想要个小弃这样的弟弟呢。”
她说完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看了姜皎一眼，又笑着补充了句：
“当然，要是能有小老板这么好的姐姐，我也是知足的。”
阿羞的好心情都清楚写在了脸上，稍微安静了没一会儿，又晃着小腿，忽然哼起了曲子。
姜皎收拾了碗筷，想要拿去清洗前，还不忘提醒了句：
“得看清楚，那叔公是否靠得住。”
“他拿着我小时候的红绳，还知道我身上哪里有痣呢。”
阿羞眨巴着眼，稍微想了一会儿，她一拍巴掌，道：
“叔公是第一次来京城，我想请他吃点好吃的，没什么地方比老板的手艺更好了。等带他到这里来，到时候小老板就能看到啦！”
“行。”
姜皎这才端着碗碟离开，临走还不忘留下一句。
“没有打折。”
“知道啦。”
阿羞拖长了嗓音，在姜皎看不到的角落，向着姜弃挤了挤眼，无声地说：
“小老板果然还是那个死要钱的。”
姜弃也笑了，学着她的样子，不出声的反驳。
“姐姐才不是死要钱。”
他们两个叽叽咕咕的小动作，并没有瞒过姜皎，她进后院前回头看了一眼，见阿羞沐浴在夕阳逐渐下落的暖光中，脸上的笑容无比欢快，姜皎眯起眼，也跟着勾起了唇角。
她想。
要是阿羞能就此离开迎春楼，回到她的老家，在亲人的庇护在无忧无虑的生活。
对她来说，应是最幸福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