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二。
倭寇彻底被扫除,季铬带领大军准备返京。
拔营时,先锋唐庆不见季铬,下意识地朝不远处的山坡望去。
暮阳下,季铬独自站在山坡上,风扬起他的披风,背影透着一种难言的孤寂。
“看什么呢?”
副将杨安走了过来,顺着唐庆的方向看去,神情一暗。
唐庆叹了口气:“自从平了战事,将军每天都在那儿站上两三个时辰,许是在想姝宁小姐了。”
杨安也不免感叹:“前两日我无意间看见将军对着姝宁小姐的剑落泪,我跟着将军这么多年,还是头回看见他哭。”
桑琬的遗体早已送回京城,而季铬只将她的剑日夜带在身边。
唐庆犹豫了会儿后朝季铬走过去。
阳光下,不远处的大海波光粼粼,小路上偶尔路过曾经逃难,如今返乡的百姓。
海风袭来,吹的季铬眼眶发涩。
“将军。”唐庆小心地叫了声。
季铬下意识敛去眼中情绪,面无表情地让人看不出他有何不对。
“传令下去,半个时辰后启程返京。”季铬语气淡淡。
唐庆应了声,目光落在面前的山海之景上。
他忍不住道:“若是姝宁小姐还在,看到如今的太平,一定会很开心。”8
说完,唐庆才觉自己说错了话。
然而季铬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言语间带着从未有过的温和:“她会的。”
六月二十七。
季铬大军凯旋。
皇上感念桑琬为国捐躯,特追封其为车骑将军,加封季铬为镇国威武大将军。
向皇上复命后,季铬便回了将军府。
面对一切如旧的府邸,他眼底划过抹陌生。
不知不觉,季铬走到了沁春院。
当推开院门那一瞬,他恍然看见穿着劲装的桑琬在院内舞剑。
见他来了,离开收起剑活泼一笑,清脆地叫着“哥哥”。
可眨眼间,那明媚的身影消失不见,季铬眼中的希冀也顺时凝固。
他抑着满心钝痛,走进桑琬的房间。
每日打扫的房间一尘不染,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似是正等着主人回来写字作画。
季铬走到梳妆台前,微颤的手拿起桌上的木梳。
梳齿间,还缠绕着几根青丝,仿佛今早还有人用它梳头。
季铬嚅动着苍白的唇:“姝宁……”
无人回应。
原本狭小的房间好像成了山谷,将他沙哑的呼唤放大了数倍。
几乎是瞬间,季铬压抑数月的悲痛如泉涌上。
他瘫坐在椅子上,将木梳紧握在手贴在胸口。
季铬咬着牙隐忍,泪水却从眼角滑落:“对不起,对不起……”
桑琬的一颦一笑在他脑子里不断闪过,时至今日,他才恍悟自己失去了什么。
痛、悔、愧和怜犹如万箭,刺穿他的心脏。
院外的丫鬟小厮听着里头一声声沉瓮的呜咽,皆默默淌泪。
入夜,烛火摇曳。
季铬伏在桌上,昏沉的脑袋重如千斤。
意识模糊间,他似是看见桑琬推门走了进来,清丽的脸庞满是担忧。
“平澜……”
她轻唤一声,缓缓伸出手抚向他的脸。
“姝宁!”季铬蓦然抓住那只手,抬起通红的双眼。
当视线清晰后,才发现眼前的人并非桑琬。
而是林婉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