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刚坐下继续吃饭的褚昭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抬起头来,目光落在站在门边的海棠身上。她那胸有成竹的笑容,显然等着看她和慕云琅吃惊的反应。
褚昭然扭头看向慕云琅,对方恰好也在看她,二人相视一笑,他俩一个准备低头继续吃饭,另一个自然地坐到对面。仿佛并没有把她这句话放在心上。
“用过晚膳了吗?我叫小二提前备了些饭菜,你若是没用过的话,我叫这就叫他上来。”褚昭然边夹菜,边问道。
不等慕云琅开口,他的肚子就已经替他做了回答。见状,褚昭然立刻放下筷子,就要站起身去寻客栈小二。
慕云琅急忙拉住她的手腕,柔声道:“我去就行。你歇着。”能被昭昭关心他已经很满足了,哪里会舍得让她亲自动手呢?
他站起身,圆桌在外间正中间,离房门不过几步距离。他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
他刚要开门出去,一直被晾在一旁的海棠终于忍不住,“你们就不惊讶吗?”
她有些想不明白,明明他们的计谋都被识破了,他们不该惊慌失措,互相询问是谁露馅了吗?怎么能淡定地吃饭呢?
褚昭然略抬了抬下颌,示意慕云琅解释。自己则低头吃起饭来,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谁都不能耽误她吃饭。
慕云琅对除了他母亲和褚昭然以外的女子,向来没什么耐心。毫不客气地说了句:“傻子都能想明白的道理,用得着惊讶什么?”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留下专心吃饭的褚昭然和满脸惊讶的海棠。
海棠向前走了两步,看着褚昭然。皱眉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褚昭然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嫣然一笑反问道:“若是我们想瞒着姑娘,何须叫他深夜带你来见我?”
海棠被她问得愣在原地,她自以为聪明,以为掌握了拿捏他们的把柄,却没想到白费功夫一场。想到这里,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懊恼的神色,暗自下决心自己以后要谦虚低调,不能再自作聪明了。
同时心中感慨,古代这些人果然聪慧,这两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心思就如此细腻,
见海棠紧锁眉心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褚昭然嘴角微微扬起弧度,终于主动权又回到自己手里了。
褚昭然叫慕云琅连夜带海棠过来,是想趁着海棠刚刚“卖身”心思混乱之际,循循善诱套出她父亲昏迷的原委。进而判断她父亲是否就是和堤坝案有关的那个老何。
可海棠先发制人,叫褚昭然立刻明白,这个姑娘心思坚韧根本没有把“卖身”这件事放在心上。或许“卖身”一事,也是她另有谋划。虽不知是她白日已经猜到自己和慕云琅是在做戏,才起了心思。还是知道慕云琅的身份才用了念头,而后在刚刚猜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无论是哪一种,凭她的心性,是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按照褚昭然设想那般,一步步交代出褚昭然想要的结果。故而,褚昭然当即决定换一个办法。
第一步就是无视她的聪明,让她认为自己的推测反应早在别人预料之中,她费劲心思推测的结果根本没有任何分量。这点多亏慕云琅,他那句“傻子都能明白的道理”杀伤力实在是猛,任何一个善于推测并引以为傲之人听到这句话,都得受到打击。
聪明人在受到打击后,会开始反思复盘总结经验,这时候她下意识把让她受到打击的对象当做段位更高之人,接下来再和对方博弈就会花费更多心思精力,几个交锋下来就得疲惫不堪无力招架。进而心生忌惮,无限放大对方的实力。
到时候只要用一点点心思,就能把想到的答案套出来。
“昭昭。”慕云琅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打破了屋里的沉默,他将托盘放到桌上,兴冲冲地揭开白盅的盖子,“昭昭你瞧我找到了什么。”
褚昭然低头瞧去,竟然是酒酿圆子。她的最爱!
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慕云琅险些将嘴角咧到后脑勺去,他就知道昭昭想吃这个的。
“我帮你盛上?”慕云琅询问,声音中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回答他的是褚昭然那亮晶晶的眼睛,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慕云琅那俊逸温情的眉眼顿时飞扬起来,他头一次见到昭昭这样满眼欢喜的模样,带着几分难得的娇俏模样。
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平生给别人盛过东西的慕小爷,盛了满满一碗放小心翼翼地到褚昭然面前,贴心提醒:“小心烫,你慢慢喝。”
明明只是盛汤这种日常小事,却让人觉得有种别样的情愫围绕在他们中间,就像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妇。
被他们晾在一旁的海棠终于受不了,开口把这种氛围戳破。“你们把我带过来,不会就是为了看你们如何恩爱地吃饭吧?”
褚昭然和慕云琅皆是一愣,转而两人的反应大不相同。
慕云琅脸上的笑容更甚,心里跟吃了蜜似的,美滋滋地想:有人夸我和昭昭恩爱,果然我们俩是天生一对。嘿嘿嘿。
褚昭然则抬眸不冷不热地扫了她一眼,“你想多了。”话语间透露出一丝淡漠,根本对这种猜测不屑一顾。
旋即将注意力放回到碗中的酒酿圆子上,浅尝一口,果然很烫。横竖她也吃得差不多,海棠也被她晾了这么久,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她指了指旁边的圆凳,“先坐。”
屋里只有海棠一人站着,这话不需带主语就知道是对谁说的。
见对方还站在原地不动,褚昭然又重复了一遍,“先坐,站那么久不累吗?”
海棠仍旧无动于衷,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心中腹诽道:“累又如何?站着可以居高临下,显得有气势。我以一对二,自然得在气势上花点功夫了。”
见她如此,褚昭然起身走到她面前,像个体贴的姐姐一般,按着她的肩膀,把她连推带拉地引到圆凳前坐下。
心说:你这么站着,我看你一次就得仰头一次。你愿意站着受累,可我不愿意脖子受委屈,
海棠还想挣扎着站起来,又被褚昭然按了回去。
“这凳子又不会吃人,安心坐着吧。”说完,褚昭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低头试了下酒酿圆子的温度,还是很烫,这粘粘糊糊的玩意最不容易凉了。她一边用汤匙搅动着,好叫它凉得快些,一边用闲聊时的口吻,说道:“海棠姑娘今日主动找上三郎,求的不只是十两银子吧?”
褚昭然不想暴露她和慕云琅的身份,便用慕云琅家中排序做称呼。
海棠闻言就是一愣,紧接着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她心中一阵慌乱,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她怎么知道?我暴露了?”思及此处,她急忙寻找借口。
看她眼睛滴溜溜在眼眶打转,褚昭然便知对方已经被自己打乱阵脚了。她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海棠。
可在海棠看来,她的眼神就像一道利剑,仿佛能轻易地剖开海棠内心,洞悉一切。
在这样的压迫下,海棠的心不由得颤抖起来,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看毛啊!”
这话听在褚昭然耳朵,叫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这话怎么那么像现代二次元少男少女的口头禅。
褚昭然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想:难不成……这是个“同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