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是普通家庭,温爸爸是公司职员,温妈妈是家庭主妇,勉强小康。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女儿的爱。
从小到大,温年的生活条件虽然比不上班里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但在陪伴下长大的她,却拥有父母最纯粹的爱,也从未受过太大的委屈。
温年向来最怕疼,以往打针都得温妈妈哄着,今天被撞之后,她一下子就疼得眼眶泛红。
但很快,即将涌出的眼泪,就被她遏制住。
京市不是A市,如今的她,也不再是那个只能被父母呵护在羽翼下,才能成长的孩子了。
父亲因病失去工作,家里也断了收入来源,母亲甚至在小区帮人兼职做家政,来补贴家用。温年看着心疼,于是更加辛勤努力的画画。
以往为她撑伞的人,再无力举伞,那么往后余生,就让她来为他们撑起大伞。
撑伞的人,是不能哭的。
可温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轻轻吸了吸鼻子。
——对疼痛的畏惧,已经成为多年来形成的生理本能,并不因为信念坚定,就能轻易消除。
季知珩也见过怕疼的人,以往在这种时候,他都会说句“放轻松,很快就好”,然后加快动作,尽量让病人忍受痛苦的时间减少。
手术复位可以用麻醉,但闭合复位,不麻醉才更有助于恢复。
病床上的女孩子精神紧绷,瘦瘦小小的一团,止不住的轻颤发抖,双手放在身侧,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清晰绷爆,床单也被她攥得皱皱巴巴。
那张小脸更是眉头紧皱,双眼紧紧闭着,脑袋侧向一边。
好似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酷刑一般。
季知珩想了想,从白大褂口袋里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样东西,放到温年面前。
“温小姐,给你这个。”
温年听到这声音,依旧有些犯怵,先是怯怯睁开一只眼,待看清季知珩手里的东西是什么之后,两只眼一下子睁了开来。
“诶?棒棒糖?”温年眼睛亮亮。
「不开心的时候,吃一颗糖,告诉自己生活是甜的。」
这是温年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她深以为然。
不仅仅是治疗不开心,在止疼方面,糖果对温年来说,也功效神奇。
小时候,每逢打针,当温年抗拒害怕哭闹的时候,医生总会拿出一颗白色糖丸,哄一哄小温年。
长大后,温年依旧害怕打针,但已经没有医生再愿意给大孩子奖励糖丸了。
这时候,温妈妈就会带一根棒棒糖,如果妈妈不在,温年去医院前,会专程给自己买一根。
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当甜意入口,随着味蕾传递四方,一切痛苦都随着那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甜意融化,然后烟消云散。
“谢谢。”
温年轻应一声,接过糖果,紧巴巴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眉眼弯弯如月牙。
剥去糖衣后,白桃味的甜意在口腔中散开,温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像是一只腆足的小猫,从紧张戒备毛发倒竖,到最终四肢舒展,敞开小肚皮,任由铲屎官挼玩。
但季知珩到底不是真正的铲屎官,温年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猫主子。
所以这份令人沉醉的快乐,随着季知珩出其不意复位骨骼的动作,戛然而止。
“嘶啊——”
一声痛呼,温年差点把棒棒糖从手里扔出去。
“好疼……”
温年软糯的声音带着哭腔,听上去委屈巴巴,与此同时,季知珩平静无波的清冷之声传来。
“好了。”
温年手里举着方才那一瞬拿出来的棒棒糖,就那样幽怨又可怜的望着季知珩,泛红的眸子湿漉漉的,像是被骗的委屈小兽,季知珩没由来的一阵心虚,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温年的事情一般。
摸了摸鼻子,季知珩别开目光,顺手将眼镜往上推了推,吩咐旁边的护士。
“夹板,石膏。”
固定骨骼的时候,也有些疼,不过比起方才复位那一步,已经轻了许多。
温年死死的咬着棒棒糖,这次倒是紧绷着,一声疼也不肯喊——刚才那一下,实在太丢人了。
她留意到了,季知珩完全是一副没眼看的神色,可见是瞧不起她呢。
越是这样,那她越是不能让季知珩小瞧。温年傲娇的想着,于是牙关咬得更死。
季知珩不愧是京市第一医院最年轻出色的外科大夫,整个加固过程专业又熟练。
温年原本是较劲似的望着季知珩,但看着看着,她就发现这人真是好看——哪怕口罩封印了他一半的颜值,也依旧好看。
尤其是用心投入时的专注,有种说不出的迷人,从温年的角度看过去,那长长的羽睫像是小扇子一样,而且季知珩一个大男人,皮肤竟然逆天的细腻,几乎连毛孔都瞧不见。
那一瞬,温年脑海里闪过一句话。
这人怎么长得比棒棒糖还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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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珩在处理完最后一步之后,抬起头,正对上温年直愣愣望着自己的眼神。
小姑娘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吃糖动作也停滞在那里,季知珩皱了皱眉,“温小姐,好了。”
小姑娘依旧望着他——但那种放空的状态,好像又没有在看着他。
季知珩容貌出挑,再加上高学历和出色的业务水平,又是黄金单身汉,医院里从来不缺少主动靠近,甚至千方百计想要撩他、约他的女孩子。
同事里有,病人里也有,但不管那些人使用什么样的招数,季知珩都像是一块莫得感情的冰块,将人拒绝的毫不留情。
以前最疯狂的女孩子,甚至通过一次次的自伤来接近和胁迫季知珩,结果被季知珩直接报警,让警察将人带走。
当然,也有人方式温和,譬如一些颜值在线的女孩子,总会借着相处的机会,或小心翼翼,或风情万种的看着他,企图眉目传情,可季知珩一概不接招。
院里甚至一度传出风声,说季知珩其实喜欢男人。
有些男病人闻之,心生骚动,结果差点被季知珩揍一顿。
从医这几年里,季知珩见过各式各样的男人女人,但还从未见过有人像温年这般。
小姑娘好像有些害怕他。
从昨天到今天,一度不敢跟他对视,刚才在外面,他还听到她和朋友说,要搬出去住青旅。
青旅那是什么地方,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遇见什么,她竟然宁肯和那些不熟悉的陌生人挤在狭小的上下铺,共用洗漱台卫生间,也不肯继续住在他家中。
他有那么吓人吗?
可要说自己吓到她了,又不太对。
瞅瞅现在,这不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也不知想透过他看什么。
反正肯定没在看他。
季知珩觉得温年很奇怪,但这种奇怪,自己却一点都不排斥,甚至还让他生出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
这样想着,季知珩轻咳一声,将声音抬高几分,又重复了一下先前的话。
“温小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