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褚正
简介：“我们是认真考虑后才睡的，并没有玩弄的意思。”“你听听自己说的什么玩意儿？你以后不想结婚了是吗？你和赵风时现在就应该奔着结婚去。”“怎么就扯到结婚上了？首先，我不一定要结婚。其次，我只和相爱的人结婚。如果我和赵风时确实相爱，也许会考虑。”“多大的人了什么爱不爱的？结婚是儿戏吗？只考虑爱吗？”“人不管多大，都需要爱的，妈。就是因为知道结婚不是儿戏，所以才不会睡一晚就要结婚吧？再说了，婚姻没了爱，会变成什么样子，你应该比我清楚。”
陈晓青似正大动肝火，说话音量不小，狭小的车内，她的问句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褚正面露疑惑，忍不住看了赵风时一眼，他也一样。陈晓青怎么会打电话问起她和赵风时？除了之前他来探病，她没再和母亲谈起过他。
褚正指了指车门，示意自己要出去，赵风时点了点头。关上了车门，她刻意朝远离车的方向走了几步，“怎么突然提这事？”
“褚正，你少跟我这装。”陈晓青这话说得难听。
褚正也有些火了，“我装什么？”
陈晓青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和赵风时又不清不楚了？”
褚正心里一紧：她知道了？但很快就觉得不可能。这几年她早已不再有向父母分享日常生活的习惯。两人的“拉扯”，更是最近发生的，陈晓青无从得知。
抓住沉默的空隙，陈晓青语速飞快地说：“呵，你俩在一起就在一起呗，用得着瞒着我们啊？偷偷摸摸的，你想要干嘛？”
听到这里，褚正真的一头雾水，“我们没在一起。”
陈晓青吼了起来，“都那样了还没在一起？褚正，你还要不要脸啊？”
她越说越激动，褚正反而冷却了下来。她“啧”了一声，“哪样？我怎么听不明白，你说清楚。”
“好好。本来提这事我都觉得臊得慌，既然你非要问，初四晚上你没回家，是不是和赵风时一起过夜了？”
褚正总算摸着一点思路，哼了一声，“是啊。”
“你俩倒是还知道藏一藏啊，没去开房，去的是他家是吗？”
“对。”
“你还挺理直气壮。”
褚正知道陈晓青想听什么，但她不想说。她故作不解，“我俩二十七了，喝点小酒，然后睡一觉，有什么问题吗？”
电话里安静了几秒，随即传来陈晓青爆炸一般的质问，“你贱不贱啊褚正？”
褚正也想大喊大叫啊，但又觉得没劲，于是默不作声。
“你俩那样了，为什么还不在一起？”
“一夜情和谈恋爱是两回事。”
“你觉得自己很潇洒是吗褚正？游戏人间？玩弄感情？”
“我们是认真考虑后才睡的，并没有玩弄的意思。”
“你听听自己说的什么玩意儿？你以后不想结婚了是吗？你和赵风时现在就应该奔着结婚去。”
“怎么就扯到结婚上了？首先，我不一定要结婚。其次，我只和相爱的人结婚。如果我和赵风时确实相爱，也许会考虑。”
“多大的人了什么爱不爱的？结婚是儿戏吗？只考虑爱吗？”
“人不管多大，都需要爱的，妈。就是因为知道结婚不是儿戏，所以才不会睡一晚就要结婚吧？再说了，婚姻没了爱，会变成什么样子，你应该比我清楚。”
褚正知道这些话一定会伤害到陈晓青，但她无法继续忍受，于是顺从了本能，回击。
果然，陈晓青沉默了，呼吸声逐渐变重。不知道是在抽泣还是因为气急。褚正却并没有“胜利”的快感，只觉得虚浮疲惫。
褚正叹口气，“谁告诉你我初四在赵风时家过夜的？”
“你管谁呢？”陈晓青语气凶狠。
“谁说的。”有些事情，她还是得弄清楚。
“然然在那个小区有套房，初四她正好在那边，看着你俩了。”
原来如此。褚正和亲戚们本就不熟悉，更不可能清楚陈然的某套房产在哪里。何况，当时她和赵风时“光明正大”，并不准备躲藏，被看到也正常。
“所以，是她告诉你的？”
陈晓青不理解这时候褚正打听这些有什么意义，“呵，你当这种丢脸事，人家乐意说？她和家里人提过，但他们都想着我刚生了场大病，怕刺激我，一直瞒着。今天你姨夫才提起来。”
褚正觉得奇怪，“这么久了，姨夫为什么提起这件事？既然怕你受刺激，怎么不一直瞒着？”
虽然不明就里，但陈晓青不由自主开始讲起“家长里短”，“这不你姥姥姥爷留下的房子要卖吗？今天你大姨、舅舅和我，三家子人一起商量。你舅想拿大头。你姨夫不乐意，觉得之前房子就是他家在收租，已经得了不少好处。这不就吵起来了。”
褚正耐着性子听着，陈晓青说着这些事，语气反而柔和了一些，“我觉得吧，你舅舅舅妈照顾你姥姥姥爷这么多年，之前房租归他们也合理。其实这房子也卖不了几个钱，他们多拿点，也算是辛苦费了。我刚劝两句，你姨夫……他就让我闭嘴，说咱家里也不干净，少在那边当好人……他当着家里人的面，把你那档子事，全给说了啊—— ”
陈晓青继续讲着争吵的细节，以及她有多难堪，但褚正没再仔细听。她彻底懂了。
陈然是什么想法她揣测不了，也许只是把这件事当成“家族八卦”分享，嘴真的碎，不一定有主观恶意。不过姨夫就不一样了，他是真准备用这件事踩陈晓青两脚，让她在这场利益争夺战里失去说话的空间，好尽量让自己站在道德高地上。而在褚正都不在场的情况下，这些所谓的家人，在家庭会议上，集体讨论和批判了她和前男友一夜情的事，离谱。 但怎么说呢，也是毫不意外 。
褚正不禁冷笑出声。
陈晓青难以相信褚正还有心情笑，“你还有脸笑？要不是你做出这种事，那人家也说不着不是吗？”
褚正敷衍地“嗯”了一声，已在思考另一件事。
褚正和陈晓青的母女关系，像一根弦，两人各持一头。一直以来，陈晓青不断拉拽，让这根弦越绷越紧。而褚正呢，为了不让这根弦断掉，不敢使劲，于是被拖着走。
这根弦勒得母女二人满手是血，但她们谁都不放手。
就在这一刻，褚正突然决定了：她要做那个先放手的人。
“妈，人是我睡的，但姨夫这时候这种场合提小辈的这种事，下作的人是他。”
“你怎么说话呢！他好歹是你长辈。”
褚正深吸一口气，压下回怼的冲动。既然做了决定，就必须要把话说完。
“妈妈，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不好。所以，很多你说过的难听话，我都忍了。可我也是个人，也有忍不了的时候。”
“说得好像我虐待你一样。”
“确实不算虐待，只让我不好受。”
“褚正，这说着你的事情，你突然扯这些干什么？”
“妈，不管你怎么想，有些话我今天必须说。”褚正停顿了一下，苦笑，“你还爱爸爸吗？我小时候你俩就经常吵架，我知道你们关系并不好。他出轨之后，你应该很难再爱他了吧。你爱我吗？”
这个问题，褚正问过自己很多次。那一次次质疑砸出的涟漪，此时汇在一起，化作一股酸涩的浪潮，堵在她的胸口，让她差点无法再说下去。
陈晓青想说什么，褚正阻止了她，强硬地继续，“你不用回答，先听我说。你骂我的话，骂的是什么，其实我一直不在意，我在意的，从来是你对我的态度。 你的态度让我确认，你对我还是有爱的，但……也不太多。”
“我天啊，我养你这么大，你现在和我说这？你有没有良心？”
褚正摇摇头，想到陈晓青看不到，自嘲地笑了笑，“就是因为还有心，以前一想到这个我就很难过。但我也想通了。这不全是妈你的错，你得到的爱太少，所以也给不出很多。妈，我知道你可能不理解，但我现在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如果你无法为我感到高兴，我也不在乎。这么说吧，即使有天我和赵风时重新在一起，暂时也不会结婚。还没和你们说过吧。我和宇宙要开一个工作室，我有很多事要忙——”
“你总是这么拎不清褚正。”陈晓青不再嘶吼，声音微微发抖，“到底是你那朋友那工作室重要，还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重要？”
“我的朋友我的工作室就是我的终身大事。话我说完了妈。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就这样吧。”
说完，褚正不等陈晓青再说什么，直接挂断电话。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并没有回车里，而是紧接着打给了褚季青。
“爸，我妈刚给我打电话，说我姨夫在家庭会议上公布了我和赵风时在外面过夜这个大新闻。”
褚季青估计被她的直白震了下，一时无声。良久，他淡淡地说，“你和小风也大了，你俩的事情我们不该掺和。你妈说了什么，你不要太在意。”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唉，你俩就是老呛。我是真不明白啊，她就这德性，你也不是不知道，连我想管也管不了。”
“你为什么管不了？你真的想过要管吗？”褚正有些崩溃，说话带上了哭腔。
电话那头的褚季青却还是没开口。
“爸，我一直劝自己，我们一家三口，就这么凑合过下去得了。可是不行啊。我妈就像定时炸弹。这些年我是什么感觉？走得好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绊一跤，摔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这种不安，你明白吗？”
“唉……”
听到褚季青只是叹气，褚正突然觉得无力，“我不是什么都没做，我也努力了。还记得你为什么要给我取名叫‘正’吗？心正百邪不扰，身端无恶来欺。这是你对我的期望和祝福，我也一直以为你会这么要求自己。可是，爸，事实怎样呢？”
“……对不起小正，爸爸也有错。”褚季青声音低得弱不可闻。
“你不要只和我说，你向妈妈道歉。她也许是性格不够好，但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你伤害了她。你又凭什么不管她？我俩呛声的时候，爸你又是怎么心安理得当个旁观者的？就算不爱了，你们也还是夫妻。请你，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丈夫，尽自己应尽的义务好吗？你管管你的家吧。”
褚正嗓音发抖，把话说完，依旧不等对方回答，直接挂掉电话。她擦了擦眼睛，不断深呼吸，尝试平复情绪。等一转身，她水气未消的眼睛便与另一双眼睛对视了。
赵风时站在车外，侧身靠在副驾驶那侧的车门上，正注视着褚正。
他的脸上挂着一个笑容——一个悲伤的笑容。
她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