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这一切挣扎归结于,我始终没有完全相信他会如此爱我,可他不厌其烦地对我表忠心,我的不安怎么看都如嫂子所说,「你心思太重」「你太敏感」。
好吧,我认输,也许我应该抛却那一点惶恐不安与惴惴不安,更自由也更安心地下坠。
半夜醒了怎么也睡不着,下楼喝了一瓶冰水,重新躺上床的时候陆斯年从后面拥住我,他像是还未清醒,迷迷糊糊问我刚才去哪了,为什么身上这么凉。
曲灼又给我打电话。
高中毕业之前,他同我住一栋楼,年龄又相仿,我们关系很好。
后来父亲去世,母亲带着我搬家,我们的联系也就渐渐断了。前年的时候我们意外在画展重逢,实在是感叹世界之小,缘分之妙。
「我上次跟你说的,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沉默着,想起来曾在餐桌上对陆斯年做出的保证。
「乔言,我不知道你还在犹豫什么,」曲灼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困惑,「像现在这样,你一个人在家里闷头画画,再交由委托商帮你卖个好价钱,多无趣的过程!那些买画的富商多半不懂行,挂在墙上充门面而已。没有赞誉没有欣赏,创作最后会变成一件令人痛苦的事,你不会不知道。」
孤单,无趣,痛苦。他说的每一种情绪,我都没有反驳的立场。
我不缺钱,一幅画作可以炒出天价,它们变成我在陆斯年面前的底气,让我觉得我还是独立的,而非柔弱无能的菟丝花。
但我又必须承认,像这样闭门造车的日子我过了五年,这间画室的每一个角落我都无比熟悉,我像是被艺术流放在此,只能交出一幅幅的画纸以证明我的天赋,我的灵感,或者我的意义。
「来我的工作室吧,现在旗下已经有十几位你这样的独立画手,而且我觉得,你的能力是他们中最强的,」曲灼循循善诱道,「况且你之前递交的申请,结果也快下来了,我已经托人打听过,十拿九稳。」
「你完全可以在进修的同时加入我的工作室,至于要不要留下,你有一整年的时间可以考虑。」
曲灼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小言,我知道你有顾虑,但我觉得,如果陆斯年真的爱你,他应该尊重和支持你的事业,而不是把你困在家里,扮演所谓的豪门太太。」
我的意志如摇摇欲坠的高塔,再多施几分力就会化为废墟。
这并不是因为曲灼有什么舌灿莲花的本事,而是因为,那些念头与渴望早早扎根于我的心脏,只消有人来戳破——
「言言?」
陆斯年突然推门进来,我保持着打电话的姿态茫然转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我问他:「怎么了?」
「你先打电话吧。」
局面变得复杂难解起来,我回忆起上次的不愉快,下意识想隐藏这一通电话的内容,如果被他知晓曲灼不依不饶的架势,怕是又要发作一番,怪我要离开。
于是我匆匆结束了通话。
陆斯年走到我身后,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微微弯腰看着镜子里的我,语气随意而不容抗拒。
「谁的电话?」
我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道:「小陈,问什么时候可以过来取新画。」
陆斯年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随后他挠了挠我下巴上的软肉,像逗弄一只猫咪。
「我要出差了,陪我收拾行李可以吗?」
「好。」
叠衣服的时候他又叮嘱我几句,跟以往的内容大差不差,无非是好好吃饭,在家等他回来之类。
我转身去取抽屉里的领带,心不在焉说好,他察觉到我的敷衍,问我是否遇到什么不开心。
我矢口否认。
他突然从背后轻轻拥住我,下巴枕在我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