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鹤立把短信一条一条看下来,居然看得眼角湿润了。也不发疯不乱叫了。
颜戈担忧地看着她,问她怎么了?
“我哥.......”傅鹤立哽咽着开口。
她心怀愧疚,却又不知如何面对。
“兄妹哪有隔夜仇的,他这不是挺关心你吗?要不,你先接个电话?”颜戈以为傅鹤立跟她哥哥吵架了,劝道。
她捏着手机,摇头,眼泪夸夸掉落。
手机又震动了。
看到傅鹤立这幅纠结的样子,颜戈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是怕被骂是吧?有时候哥哥就是对妹妹格外严厉的。”
傅鹤立不知如何作答。也许,这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所以她默认了。
“那我帮你接。”颜戈伸出手,用鼓励的眼神注视着她。
傅鹤立想了想,点点头。
颜戈拿过电话,接通后打开免提。
“傅鹤立,你现在在哪?”一接通,几乎没有半秒钟的间隙,电话那头就传来李映铮隐隐含着怒气的声音。
傅鹤立都不得不佩服李映铮的好涵养,生气成这样,居然没有上来就把她劈头盖脸骂一顿。
“你好,你是傅鹤立的哥哥吗?”颜戈明知故问道。这就像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
“没错,你是?”李映铮有一瞬的错愕。
“我是她的朋友,颜戈。她现在跟我在一起。”颜戈想了想,还是报上了大名。
“你让她接电话。”李映铮的口气并不强硬,但是却听出了不容置喙的意味。
“她现在.......不方便。”颜戈犹豫道。
“我现在要听到她的声音。”他现在的态度比一开始还硬,叫人听得胆颤。
“她现在......不是很想跟你说话。”颜戈回过头看了一眼傅鹤立,说道。
“.........”李映铮叹了一口气,“如果我再听不见傅鹤立的声音,我就要报警了。”
李映铮话音刚落,傅鹤立就吓得抢过电话,道:“哥!我,我没事!”
“你喝酒了?”他几乎是肯定道。“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我在.......在玫瑰湖附近,我现在就回家。”傅鹤立的酒意散了一半。
“玫瑰湖哪个地方?发定位给我。”李映铮坚持道。
“给我十五分钟好吗?十五分钟后,我出现在家门口。”傅鹤立请求道。
李映铮沉默了一会,道:“你保证?”
“嗯,我保证。”傅鹤立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尽管对方看不见。
“但你还是得先把现在的地址发我,如果十五分钟后我看不见你人,我就要过去找你。”李映铮坚持。
“好。”李映铮很温柔,傅鹤立放下心来道。
颜戈的机车如同沉默的黑色骏马,通体漆亮,外形流畅拉风,但是巨沉无比。
可颜戈却好像轻轻松松就能抬动它,长腿往上一跨,如同御马的骑士。
傅鹤立则需要拼了命踮脚,略显笨拙才跨上后座。
“抱紧我。”
傅鹤立双手环住颜戈的腰。
“算了.........”颜戈抽出皮带,把傅鹤立的手跟自己的腰绑紧,实在是怕这个人就这样掉下去。
傅鹤立将脸颊贴在对方的后背,整个人靠在对方背上。
颜戈的车速较其往日并不算快,但对傅鹤立来说,还是仿佛御风飞行。
凉爽的晚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走顶上的霓虹闪烁。带走夜晚的道路两旁的树影斑驳。
身体短暂的畅快会变成灵魂刹那的自由,她在一种名为放纵的情绪里短暂地忘记了忧愁、忘记了恨、忘记了迷茫、忘记了爱。
只记得幽微的一瞬,她变得轻飘飘的,游离于凡俗情绪之外,只剩下当下被懒倦攀延上的幸福。
13分钟后,颜戈的摩托车带着马达的余声轰鸣停在了李家门口。
李映铮早就等在那了。
颜戈解开皮带,傅鹤立却不做反应,还是牢牢抱着颜戈。
凑近一看,她竟然闭着眼睛睡着了。酒精带来后知后觉的困意,加上晚风太舒服,她居然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颜戈无奈地拉开她的双手,傅鹤立随之往一旁倒去。李映铮一手接过她,一手抄起她的膝弯将她抱起来。
傅鹤立的脑袋顺着动作划入他的颈项。
“哥.........”她喃喃道。
李映铮有种恨不得现在多长出一只手给她来个爆栗之感。死丫头,害他担心了一个晚上。
好在李卓群出差了,不然指不准又闹成什么样子。
仔细一看,发现她身上穿的居然还是别人的衣服。李映铮皱起了眉。
“多谢你送她回来。”李映铮对颜戈说道。颜戈一看就不是高中生,像是什么社会人士。
“你不好奇她一个高中生怎么会认识我吗?”颜戈忍不住问道。
李映铮却道:“你们是今晚认识的。”
“真敏锐啊,”颜戈笑道,“还是该说作为哥哥你很了解她?”
“她为什么会喝酒?”李映铮问道。
“那你不如等她醒了之后问问她,为什么她一个小姑娘大晚上的自己在湖边失魂落魄的散步?”颜戈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身为哥哥,有义务管着妹妹的安全。
“她一个人在湖边?”李映铮似乎有些惊讶。
“身为哥哥你却不知道吗?”颜戈谴责道。
“那这身衣服?”
“她跳湖里了。”颜戈即答。
李映铮:“???”
颜戈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大概跟他讲了一遍。李映铮的眉头不知不觉越皱越紧。
颜戈挠挠头,“这件事我有不少责任,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抵赖的。”
“我知道了。”李映铮点点头。“不过还是谢谢你。”
谢谢你不是个坏人,谢谢你照顾她送她回家。
现在这个点,只有住家的徐姨还在,她早就睡下了。
李映铮抱着傅鹤立轻手轻脚地走上楼。
把她放到床上之后又拿湿毛巾给她擦脸。
傅鹤立虽然没有喝得烂醉如泥上吐下泻,但也醉醺醺的。雪白脸庞变成了驼红色,呼出的气息都带着酒气。
“哥......哥......对不起.......”
“你还知道错了?”李映铮气得冷笑。
但傅鹤立仍是闭着双眼,天真无知地睡眠。
周六早上,傅鹤立捂着痛到仿佛要裂开的头,从床上踉踉跄跄起身。踩着拖鞋跑下一楼找医药柜子。
她从中翻出一包阿咖酚散,倒了一杯水就把药粉往嘴里灌。
滞留在口腔里的药粉留下一股腥甜的气味,把她朦胧的倦意都驱散了。
“哐啷。”是冰块倒在玻璃杯的声音。
傅鹤立回过头,李映铮正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只装着冰块的玻璃杯。
“哥......早啊.......”傅鹤立声音有些露怯道。
李映铮打开冰箱门,从中取出一瓶茉莉花茶,拧开瓶盖。倒进玻璃杯里。
全程他都没有接话,当他抬起杯子喝茶时,垂下的目光落到傅鹤立身上。
傅鹤立也不敢动,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目光轻飘飘落在了李映铮滚动的喉结上。
杯中青液见底,李映铮把玻璃杯重重置放在桌面上,未化的冰块与周围的杯壁互相碰撞,发出令傅鹤立心下一颤的声音。
傅鹤立心知此事是自己不对,李卓群的事情怎么能迁怒到李映铮身上?她应该学学朱丽叶.......不过,当朱丽叶知道罗密欧是仇人的儿子时她也会产生“为什么你要姓蒙太古”这样的念头。也一定为彼此的身份而痛苦过。
傅鹤立朝着李映铮的方向小步往前走去。
她硬着头皮迎上李映铮冷冰冰的眼神tຊ,小心翼翼伸出手拉拉他的睡衣袖口。
“哥.......对不起........我错了。”她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但是这一次,李映铮好像不吃她这一套。
李映铮冷笑着抽走被拉住的那只手,转身往楼上走去。
傅鹤立伸手去拽李映铮,但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对方的力气有多大。
那些比自己高的身量,比自己宽上许多的肩膀,原来蕴含着轻轻松松甩掉自己的力量。
对方的肢体、衣物,在一次次拉扯中脱离她的掌控。
又一次,她被李映铮用这种沉默的态度拒绝之后,她再也顾不上其他,直接扑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对方。
这简直是出于本能的。
害怕对方的离去。
“不要走!哥!不要不理我!”她柔软的脸颊、温暖的胸脯,都毫无保留地紧贴着对方坚硬的后背。
他的睡衣料子又薄又滑,他的腰身就这样措不及防时隔许久再次被她圈入臂弯。
李映铮的身体一瞬变得僵硬,但傅鹤立的行动很有效,他果不其然不再往前走也不再挣脱了。
“哥哥,你听我解释好吗?”傅鹤立不仅没有松开手,还更加过分地整个上半身都依靠在李映铮的后背,她的头轻轻地垫在李映铮肩上。
是清新酸甜的桔子味。
“一开始,我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我手机习惯了关掉铃声,所以我没听见。后来没接的电话和短信太多了,我害怕你会骂我。所以我才犹豫了。”傅鹤立一口气解释道。
她这才发现,比起被李映铮责骂,她更害怕李映铮真的就不管她了。不愿意搭理她的李映铮,她是一秒都不愿再看到。
“为什么撒谎?骗我说你回家了。”李映铮跟她说了今早第一句话。
傅鹤立心中第一反应居然是雀跃。
“我........我是不想让你担心才.....”这确实是傅鹤立的初衷。
“那你想过当我得知你根本没回家,还联系不上你的时候,有多担心吗?”李映铮清冷的声音也带上一丝颤抖。
仿佛想起昨晚那一刻,就心神不稳。
“对不起......我发誓,以后绝不会了。”傅鹤立又把李映铮搂得更紧了一些。
“哼,既然某人那么不情愿被管那么多,以后我也懒得讨人嫌。”李映铮把头拧向一边,露出了发红的耳廓。
“这说的是什么话!不行,你必须得管我!你得管我一辈子!我情愿得很!”傅鹤立立刻夸张地反驳道。
“咳咳,那你先回答我,昨晚为什么独自去玫瑰湖?”李映铮口气软了下去,但也没这样就放过她。
看样子,李映铮是都知道了。
其实傅鹤立也没打算瞒着李映铮。她觉得,自己迟早都会告诉对方,她与李映铮之间,已经快没有任何秘密了。
况且,她打心眼里信任对方。
说出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确实是因为一件事影响了心情,所以才没有跟你去吃宵夜,想着独自散散心。但是这件事.......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等我做好打算,我一定对你坦白。”
从他们说要正式成为家人的那一晚开始,他们就许下了共同面对的诺言。
李卓群不是她真正的家人,但李映铮是。
“嗯。”李映铮闷闷的声音仿佛从他的胸腔处传来。“你喝酒也是因为这件事?”
“是啊,等我得知你在找我的时候,脑子已经晕乎乎的啦。我要是脑子清醒,肯定第一时间就接你的电话然后飞奔回你身边。”傅鹤立把脸往李映铮撇头的方向凑。
李映铮抬起手,把她的脑袋按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我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许下的诺言。还有,记得,相信我。”
傅鹤立忙不迭地点头:“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而且,哥哥给我发了那么多短信,我可高兴了。每一条我都要收藏起来。”
“少卖乖了......”虽然听过不少,但李映铮还是受不了她这样说话。
“那我还是不是哥哥的乖宝?”傅鹤立凑到李映铮眼前问到。
李映铮拨开她,顶着粉红的耳廓往楼上走去。
“哎呀,别走呀,是不是呀?”
“.........”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
“哥哥你理理我呗?”
“........”
开头那一幕又再次上演了。不过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这一次傅鹤立似乎显得有些乐此不疲。
但快乐是一瞬的,那盒药片不会因为李映铮跟傅鹤立的矛盾或者和好而消失。它无声地躺在傅鹤立将其藏起的柜子里,沉默却比任何一个字都更加震耳发聩地宣告着一个父母之间的秘密。
而傅鹤立,将亲手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