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安是严父,林风源和林风泠都知道,为林风淇好这时候别说话。见儿子女儿都不响了,林朝安这才跨进门厅,他一回来,整幢宅子都忙碌起来,佣人们端茶水送毛巾接衣裳,往来穿梭不停。
桂叔站在沙发后头,看着林朝安揭杯盖拨茶叶,方才得空道:“老爷,您交待的事都办妥了,乡下送来的整头鹿,还有上好的石斛八篓,都给唐老板了。”
“唔,”林朝安满意,又问,“他没说什么吧?”
“唐老板说,等到清明飘雨之时,邀您赴南京共赏栖霞红枫。”
唐老板是唐俊陶,也是上海滩办实业的,和林朝安向来交好。林风淇心念的唐珍是他的小女儿,只可惜十八岁就没了,葬在南京栖霞寺后山,因而每年要去拜祭。
林朝安心下怃然,喝着茶不说话了。林风源知道,父亲想到唐家就会心软,于是见机插话:“桂叔,听说小淇回来了,他人呢?怎么不下来?”
桂叔望望林朝安,见他低眉喝茶不说话,情知是默许叫林风淇下来的意思,于是忙道:“我上去请他。”
然而他身子未动,便听着林风淇在楼梯上说:“桂叔别上来请啦,我这不是来了。”
他洗了澡,换了身衣裳,精神头十足地到客厅里,抄着裤兜弯弯腰,却不肯开口叫人。林风源赶紧垫话:“小淇回来了!太好了!长这么壮实了!在欧洲都好吧!”
“好啊,”林风淇说,“欧洲总比国内安全。”
他这话也没说什么,厅里的气氛却要冷下来,林风源连忙又说:“你在欧洲游学十年,数数拿了几个学位?现在是什么博士了?”
“大哥要说证书嘛,我还真有不少。”林风淇找张沙发大马金刀坐下,“哲学、法学、金融学,还有一张……,对了,是现代工程!”
“那都是花钱买回来的废纸!”林朝安终于按捺不住,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个人在欧洲的花销,比你哥和你姐加在一起还要多!”
“爹爹,”林风淇失笑,“是您要送我去欧洲,可不是我想去,怎么又责怪我多花钱?”
“好了!”林风泠见势不妙,赶紧打岔,“小淇少说两句罢,爹爹累了一天了!”
她拼力向林风淇使眼色,林风淇倒心疼姐姐,不再说下去。林朝安究竟是忍住了,道:“开饭吧,tຊ都饿了。”
他站起身,一众人都跟着起身,唯独林风淇仍旧坐着,若无其事说:“我晚上不在家里吃,外头有局。”
“你刚回来就有局?”林朝安简直不敢相信,“什么人的局?在哪里?”
“嵯岭春,”林风淇笑道,“故人相邀。”
他话音刚落,楼梯上一阵响动,章夏亭穿着粉白格子旗袍蹦跳着下来,两条乌黑油亮的发辫搭在肩上,辫梢上系着同色的蝴蝶结儿,活力满满,青春无敌。
客厅刹时陷入安静,章夏亭感觉到了,不由地放轻了脚步,站在楼梯口不敢说话,可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却咕噜噜的转着,直往林风淇这里看。
“她是谁?”林朝安不高兴地问。
“这是我在香港买的使女,叫小婷。”林风淇说罢招呼,“小婷,叫老爷,还有大少爷。”
“老爷好,大少爷好。”章夏亭乖巧听话,立即回应。
“小婷今晚要跟我去嵯岭春,”林风淇道,“爹爹,大哥,二姐,你们吃夜饭吧,我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