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她撞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差点起不来,痛呼了几声,她终于发现我,过来把我重新推回去:“就是你这个贱人!你坏我婚约,我今天定要你付出代价!”
她抬手挥来巴掌,我揪她头发大喊:“你被退婚关我什么事!”
秦音也换手揪我头发,有人把我们拉拽开,她被家丁拦截住,我被赵方羡控在身前,互相龇牙咧嘴,恐吓对方。
“够了!都给我安静点!”
赵方羡松开我,振袖到院子的桌前坐下,扫一眼桌上羊肉锅呼呼冒着热气,还有温好的甜酒,沉声讲道:“今日有客到家,必须好好款待。”
秦音解气,睥睨我讲道:“耳朵聋了?”
我瞪着她,用力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扭头跑去灶房造出叮铃哐啷一阵动静。
赵方羡与她在院子里碰了碰杯,相比起她闯来那天,语气温婉了不少,我在窗前摘菜,两人说话听的一清二楚。
“知道你今日会来,特意备好了一桌酒菜。”
“昨天郑可麟来见过你,说了什么?”
“和你无关,你也不怕他。”
秦音沉默不语,我抬头,见到她满是心思地呷酒。
赵方羡动筷子给她夹了一块羊肉,她只是看看:“三哥我们俩装疯卖傻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保住这条命吗?你是保住了,可我却差点被丢去和亲,被软禁在宫中十多年,几乎丧了半条性命,现在算是真的疯了!”
她嘀嘀咕咕落下眼泪,与她的强势完全不同。
“好不容易出来,可完全没有人家愿意接纳我这个疯子,三哥你也不要我!皇上垂怜我,为我指婚,但是郑可麟这个混蛋昨天一回来就当着我面烧了婚约!”
她激动拍桌,越哭越凶。
我缩回去看着手里的半截菜叶,心想自己是不是不该劝郑可麟有点志气?
但是谁知道他一有志气就这么大刀阔斧,连皇上钦点的婚约都敢撕?
赵方羡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他如此着迷?
我又伸长脖子望向院里,她捂脸哽咽:“三哥你就说要不要我吧?我受够了寄人篱下的日子,我想要有个安稳的家……”
赵方羡哼笑一声,替她斟满酒:“那你找错人了,我不是你想要的如意郎君。”
“怎么就不是了!”
“我给不了你安稳的家,我自身难保。”
秦音抹掉脸上的泪:“三哥你说,你还缺什么?虽然家里不待见我这个疯子,但好歹皇后娘娘是我的婶婶,我一定能够帮到你!”
赵方羡推脱,秦音锲而不舍定要帮他一臂之力,帮不到激动地跳起来发愿:“三哥你这分明是看不起我,你也以为我是疯子,但我告诉你,我愿以整个秦家之力托举你上位!”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赵方羡携她站起来,她挣脱臂膀不愿离开,一定要待在这里与他就地成亲。
我见秦音不择手段也要扑到他身上的冲劲,立马扔下手里的烂菜叶,跑出去把她往外拦。
她发疯咬我手臂,我忍疼拖她到门口的马车边:“你清醒点!”
秦音扶着马车狼狈不堪地喘气,红着眼眶满是仇恨酸涩,与我哽咽道:“你算什么东西来妨碍我和三哥在一起?我知道你就是元喜,你这个丧家犬可以依附他苟活,为什么我堂堂秦家大小姐就不能?”
我觉得甚是可笑:“你依附他,当心自己也成丧家犬。”
“可我现在就像一条狗!被人牵来丢去,我想安稳有尊严地活下去,有错吗!”
秦音拳头重重砸在车轮上,声嘶力竭哭到站不住,像是被软禁十几年的绝望和恐惧彻底碎裂一地。
家丁这时候跑出来要请她回去,我当即把秦音推上马车,让车夫启程回秦家:“这里找不到你要的尊严,你不要再来了!”
她撩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元喜你这个混蛋!自己活下去就断别人的路!你给我走着瞧!”
我朝越来越远的马车嘶喊:“别再来了!”
“你就算把她赶走,她明天还是会过来,何苦劝她。”
赵方羡的声音冷不丁在我身后响起,我把他推进院里,关起门来训道:“你当面让她走,她真走了又要她回去,这招真是屡试不爽,怕是郑公子也这么被你迷惑了,非要违逆皇命跟从你。”
他冷哼不屑:“你关心这个关心那个,不如关心一下自己,元平出来了吗?出来了你们要往哪儿投靠?有这个盘缠、走得出京城吗?”
我零落的尊严又被戳碎一地,气得我眼红喉咙酸,跺一跺脚跑回外屋收拾东西,一件布衣几样零碎就是我全部的家当,我揣怀里往外跑,被他拦腰抱回里屋。
“坐好!无法无天!”
我在梳妆台边坐下,甚是狼狈,眼看着他目光严厉,嘴里念念有词训斥我,只能一声不吭以显示我的反抗。
“刚才我说的听到没有?说话。”
他伸来食指推我额头,我倔强不语,眼泪又不争气落下。
赵方羡便用手心抹我的脸颊,我再度咬他手,他从容躲开一个弹指甩在我额头上:“元平出来之前,你哪里都不许去,别忘了你还欠着我这笔债。”
“我不记得了。”
“由不得你做主。”
我瞪他,他看多了我气恼恼的样子,嘴角扬起来又压回去,拿他自己的帕子抹到我脸上:“瞪我也没用,哭够了就起来吃饭。”
他说吃饭大过天,让我不要浪费能吃饱吃好的机会,我拽着他的衣衫,随他到院子里坐下,终于吃上一口火烫的羊肉,再呷一口温酒。
我始终不说话,他自言自语了好一阵子,忽然伸来酒杯到面前:“交杯酒还没喝。”
我脸红心跳,抿紧的嘴唇控制不住颤抖,忍不住讲:“我……我又没嫁给你……不喝!”
赵方羡并不听,强行勾起我手臂喝下这杯酒,我怕自己面红耳赤要被他调侃戏弄,赶紧收起桌上用过的碗筷酒杯:“等我的双手不收拾这些了,才有空与你喝交杯酒,现在你自己一人喝吧,我不奉陪了。”
他一声不吭,独自抿下剩余的酒,又拾起筷子夹起羊肉。
我便知他刚才纯粹就是戏弄我,什么交杯酒、拜佛堂,根本就是他哄人的手段,哄我去说服元平、哄郑可麟当他的门客,也不知道这回哄秦音又是为了什么。
夜里风雪呼呼地刮在门窗,我在外屋瑟瑟发抖时胡思乱想,偶尔看一眼里屋,灯影绰绰,他还没睡。
这个时辰他早就应该熄烛,但我眼看着他的身影在碧纱橱上越来越近。
他开了门毫不犹豫往外走。
我披好外衣追到檐下:“这么晚去哪里?”
赵方羡不应,穿过院里的风雪到大门外,一阵马蹄声刚好在门前停下,郑可麟裹着他送的披风,伴在他身边回去里屋,隔着关起的门,两人的交谈声隐隐约约。
我小心贴在门边上听到「假酒、税、挪用」这几个字眼,而后没了声音,有人忽地开门。
“要不要进来听?”
赵方羡皱着眉头把我赶到几步路外,我拉紧衣服怨道:“你们吵得我睡不着。”
他让我在外屋的床榻上摆好炕桌,点上烛灯,再去抱了个小火炉来温茶,就将我赶去里边,让我关好门埋头睡觉。
他和郑可麟在外屋就着小烛灯低低交谈着什么,不时听到他冷冽的嘲讽,比对我时不时的嘲笑更加无情。
我枕着满是他气味的被褥与枕头,不免想到或许是我从未看透过他,他也没有主动袒露过真实的想法,至今我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男人,是好的?是坏的?还是又好又坏,矛盾重重的?
第二天醒时,里外都不见他的人影,家丁说他天没亮就让郑可麟的马车拉走,不知去了何处。
正说着,家丁的视线飘向院门,惊喜道:“三爷回来了……诶,还有秦小姐?”
赵方羡带着秦音有说有笑地回来,两人到里屋聊了会儿,就见他从斗柜里拿出一个漆木盒托在掌心。
那盒子我眼熟,冲进去摁住他掀盖子的手,着急道:“这是你的身家,不管你要做什么,想好再拿出来。”
秦音拍开我的手,一把掀开盖子,对着满盒的金元宝露出得意的笑容:“三哥你能将自己的身家托付我,我用秦家之力托举你,必定不会让你失望。”
赵方羡果断将盒子脱手于她:“这只是投石问路,你们秦家一直盘踞酒务要职,若能让我分一杯羹,今后有足够的钱财我才好借你的力站起来。”
秦音满是期待地点头:“三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你一说要自己办酒肆,我马上与在酒务的哥哥打好招呼,他会想办法让你拿到一批低价的好酒,助你早日腾飞!”
我惊讶他什么时候决定要开酒肆,等秦音抱了漆盒欢天喜地离开,于是质问他:“你并不是头脑一热就会下这种大手笔的人,三爷你到底想做什么?”
赵方羡把剩余的银两拿出来,只顾着计数,并不看我一眼:“你很了解我吗?我做什么决定和你无关。”
我生怕他真是头脑一热,要拱手将这些钱送给人家,急得顾不得其他,脱口而出:“怎么就与我无关了?昨天还……还喝了交杯酒,我不就是你拜过诸天神佛的娘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