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天
,气象台预计今明两天有中雷雨。
外头的天空阴云密布,再远些的天边,墨蓝色的云彩像是要马上流下来。禾念挂断电话,在工厂前的槐树下吹风,一身的潮湿和黏腻终于被这阵凉风吹得荡然无存。上午刚刚和阿根廷的客户谈完,下午就马不停蹄来到下一家工厂。两天加起来的睡眠不足八小时,她有些犯困。
身上的薄荷绿西装裙被风吹得一鼓一鼓,她按下去,向里走几步,和工程师一起进了工厂大门。
合同已经签过,设备安装和调试也都已经完成。但工厂的老板算是她爸爸的老朋友,坚持让禾念也跟着工程师过来一趟。这几年这位老板已经从她们家订了五台升流式压力筛,今天刚好有一台旧设备出了故障。
不过是小问题,更换压力筛转子轴承就可以,工程师已经搞定。
“陈工,禾秘书,刘总让二位先在办公室等等,晚上刘总订了餐厅。”
造纸厂偏离市中心,四周都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村庄。禾念应下来,但打算自己到外面转转。她大学学的并不是相关专业,对这些业务还不算熟悉,能待在这个岗位上只是因为她发现本专业对口工作的平均工资水平还不如大学时家里给的生活费高——
于是妈妈沉思后答:“就让念念来给我当秘书吧。”
禾念没拒绝,也没同意,但莫名其妙地就成为了妈妈的秘书。
公司盛传走后门进来的小姑娘确实是走后门进来的,谁让老板是她妈妈。
造纸厂里收回来的废纸都分门别类地码好摆在了天棚下相应的空地上,偶尔有一两张废纸会从扎带外面掉出来。禾念转悠到这里,走到天棚底下。废纸摞得不高,她走近去看,脚下踩到一张滑滑的纸。
似乎是废书的一页,油墨已经有点模糊了,细跟高跟鞋三厘米的鞋跟踩在了某一个字上。
禾念弯腰,看清了那张废纸上的字。
《左传·襄公二十五年》:且昔天子之地一圻,列国一同,自是以衰。
她拿着手机的手停了停,鞋跟踩在了那个“圻”字上。移开脚,灰色的鞋跟印将那个字盖得完全模糊。其实如果看过前面的一句话,她不需要确认也知道自己踩到的到底是哪一个字。记住一些事情是本能,尤其是不太愉快的记忆往往在大脑储存得更长更久。
她转过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那张纸捡起来塞进废纸堆里。反正这些废纸会被打成纸浆然后通过压力筛分离杂质,再经过一系列的流程变成一张新的纸,原先的油墨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细细的雨丝落下来打在了天棚上。
她叹了口气,转身向办公室内走去。
刘老板在当地一家有名的商务宴餐厅订了雅间。餐厅的名字叫曲院风荷,院子里养了一池荷花。这间包间靠近荷池,两面洞开,窗户换成了几条垂下的白纱帘,正在晚风中随风摇动。
荷香满院,风吹帘动,景象格外雅致。
阿根廷客户是禾念妈妈一个在进出口贸易公司工作的朋友介绍的,她刚好也是刘老板的旧识,因此今天的饭局也邀请了她来。禾念叫了一声吕阿姨,挨着她坐下,顺势看向她对面空着的位子。
今天还有别的人吗?
倒也不是禾念对这些饭局敏感,只是工作以后参加的每个饭局似乎都有人带着一些不单纯的目的。例如每次吃饭都会有试图给她介绍相亲的叔叔阿姨,她人虽然看着好说话,但这种事情无一例外都会拒绝,拒绝的次数多了也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