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办公室里只有已经没有人了,我以为是放学了,却看见模模糊糊看着走廊上站着好多人。我以为我还在梦里,揉了揉眼睛往前面,一推开门,整栋教学楼的走廊上站满了学生和老师。好吵,我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他们都在往上看。阳光好刺眼,五楼上站着几个熟悉的影子。
“有人要跳楼啦!”不知道是谁在喊。我努力往上看,终于看清那个站在顶楼边缘的人好像是吴明义——不止,好像还有李澜。
又是个梦吧。
但是下一秒好像有人拉住了我的衣服,力气大得硬生生扯得我疼。那人问,顶楼上那个是不是你的学生?我转头看着那个人,陈组长,我感觉她下一秒就要打我一巴掌了。
但是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冲向楼梯间就往上跑。
干血
我始终记不清那天的事情是怎么发生成那样的。我的回忆里也好像没有什么事件,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画面。每天检查卫生却依旧扔了好多碎纸屑的楼梯间,爬到五楼顶上落满灰尘没有锁的天台铁门,站在边缘、看着就摇摇欲坠的吴明义,他脸上已经没有一点我熟悉的神情。
张志刚老师就站在他对面,和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李澜也站在旁边,但是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吴明义。我站在门口,陈主任也跟在后面,只是上来那一刻就没有人再说话了。
“李澜,你是我见过最恶心的人。”吴明义双眼发红像是斗兽场里的怪物,他只是死死瞪着李澜,“张志刚你去看,她的好多答案绝对和她同桌是一样的,她们就是在串通作弊,她不可能考那么高。”
“吴明义,你自己考场带手机搜题,人又笨,答案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错也错一模一样,自己被查出来了,还来反咬我?”李澜回答得也理直气壮,是一旁的张老师拉了拉她,让她别说了。
“明义啊,我知道你着急提升成绩,可能用了一些歪点子,这些我们都可以理解的。我刚刚说的建议你回去反思一段时间,也是学校的决定。你先从那个边缘下来,或者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要求。不至于走到这一步拿生命开玩笑的。”一向强硬的张老师语气也软了下来。
“李澜,你就是想让我退学是不是?”吴明义笑了,但是笑得很可怕,“你还特意去告老师,不就是想逼我退学吗?”
吴明义一步一步走下来了,靠近李澜:“现在我要退学了,你满意了?”张志刚用手把李澜护在后面,吴明义又看着张老师:“你不是怕我死,你是怕丢工作。”
吴明义走到靠近门的地方,门下面的楼梯里有一些看热闹的学生和维持秩序的老师。他停下来,我往后看,张嘉楠不知道什么时候越过了那些老师,一个人站在了天台门旁边楼梯前。她今天把头发披下来了,就像我第一天看见她的那样。
吴明义想往下面走,就必须越过张嘉楠。很奇怪,在场的老师,无论是我、还是张志刚、还是陈主任,都跟吓傻了一样一动不动。吴明义走过张嘉楠的时候,我听见张嘉楠在说话:“你不要找李澜的麻烦。是我写了举报信放在张志刚桌子上的。”
我听不懂张嘉楠具体在说什么,我只看见吴明义用尽全身力气把张嘉楠从楼梯上推下去。张嘉楠从楼梯顶滚到楼梯间的角落,背和头都重重地撞在墙壁上。我承认我看见墙壁上有血的时候我已经疯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冲下楼梯的,我跪在那里把张嘉楠的头发理开,她的额头破了,血顺着她的脸流到我的手上。我要打急救电话,我没有带手机,我无助地看着楼上楼下的人,没有一个人可以来向我施以援手。我准备跑到张老师那里去问电话,却感觉张嘉楠拉住了我。
“老师,对不起。”血一直往我的手上滴,我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吴明义走下来,我立刻把张嘉楠护在后面,我早该、tຊ我本来在她来的那一刻就应该这么做的。陈主任也下来了,她说已经叫医院了,并且问张嘉楠还能不能站起来。
“对不起。”张嘉楠没有回答问题,只是拉着我一遍又一遍跟我说对不起。医生是和担架一起上来的,他们把张嘉楠挪上去,她也没力气再拉着我的手了。我看着担架把张嘉楠抬下去,我只是一路跟下去,跟到救护车上的时候,张老师看我恍恍惚惚的,说那你陪这个学生去医院吧,我已经给家长打电话了。
其实在救护车上的时候,张嘉楠好像就已经没什么意识了。我看着医生把她推来推去,从急诊室推到核磁共振,又回急诊室来先处理脑袋上的伤口。护士把推车推过来,缝了好多针,看我哭得厉害,安慰着不会留疤的。
医生拿着报告单来了,告诉我是肋骨骨折。还说了一大堆什么她之前有其他病史,需不需要手术还得观察。正说着要转到病房去的时候,张嘉楠妈妈来了。她妈妈站着,默默听完了医生说的话,最后医生有点奇怪问:“你们都是家属?”
“我是她妈妈,这位是她老师。”张嘉楠妈妈解释着。
“家属尽快去缴费吧,转到普通病房去,急诊科的位置已经不够了。”医生把笔插回自己的胸袋里,便转身离开。
张嘉楠妈妈好像也对医院的业务很熟悉,叫了个担架队把张嘉楠送病房,然后就去办理缴费了。病房另一张床是空的,护士进来测了体温血压等等信息后,病房又只剩下了我和张嘉楠两个人。我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回忆着我当初骨头断掉的感受,但是脑子里出现的全是张嘉楠滚下楼梯的画面。
张嘉楠妈妈推开病房门,倒也不顾及是不是吵到了张嘉楠休息:“宋老师,今天谢谢你了,不上班陪着她到医院来。”
我整个人都还是木的,很难去回应她妈妈,只能苦着脸笑笑。
张嘉楠妈妈继续说着:“宋老师,我现在也在这里了,你有事情就先回去忙吧,不用陪在这里啦。”她话里话外赶人的意思都很明显,她今天没有戴上次那么多的金饰,而是戴了一串大大的珠子。我回头又看一眼张嘉楠,她浑身都好苍白。我手上还有干透了的血渍。我强撑笑着和张嘉楠妈妈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