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口,周沉就后悔了。
有些东西说破就没意思了,他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他只是想如今天、昨天、前天、大前天那样,将婚后两人同居的日子安静地过下去。
何必摊牌?
摊开了除了吵架和冷战,得不到任何好处。
而最简单的,他只要装不知道,便能一如既往。
——沈颐乔每晚躺在他身边,左手戴他的婚戒,出门旁人称一声周太太。
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当初嘴上说的那么好听,什么不介意,才过去短短几个月,他就愈发得寸进尺,欲望膨胀了?
这与渣男有什么两样?
周沉维持住面上从容,替她揩去一点嘴角蹭到的榴莲肉。
浓郁的气息一下渡到了他身上。
但他此刻无暇顾及。
他后悔,也后怕,幸好得到她的答案之前,他已经给自己留了后路。
那句“还没吃完”其实很突兀,在他明明看到对方口腔里仍在咀嚼之后。但这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却救了他一命。
眼下,他再次自欺欺人地想:
她否认的答案一定是在回答这一句。
在这之后,周沉便没再说话,他还记得他开口前,沈颐乔嘴巴里嘟哝了什么别的,似乎有话要同他讲。
周沉耐心等待。
直到沈颐乔吃完榴莲,将核吐到新的垃圾袋里。
她转身漱口,一边弯着腰用眼睛去瞄突然亮起来的手机。
以他的角度只能看见手机屏幕亮了又亮,上边的字被沈颐乔弯下的上半身挡住了,他判断出是微信信息。
沈颐乔的确是在看微信。
只不过看清是谁发来的之后,她动作快于大脑,先弯腰挡了挡。随后继续漱口,转身时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揣进了兜。
周沉仍站在原处。
沈颐乔从他身边路过:“你怎么一动不动的,在站岗吗?”
“公司事多,回来后身体会忍不住放空。”
这句解释倒是别出心裁。
沈颐乔挺认同的,她陀螺了一天也会想找个地方待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不过她更懒散点,她是瘫着,而不是像周沉那样站姿笔直。
她继续往外,穿过客厅,而后很自然地往洗手间一拐。
法式玻璃门碰上,沈颐乔站在门后重新掏出手机。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和向知南目前所有的联系都很合理,也没有逾矩的举动,但在周沉眼皮子底下看他的消息,她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打开新进的两条未读。
向知南:方便吗?
向知南:我耳机丢了,好像是昨晚在车里看资料的时候弄丢的。我记得最后一次用就是那时候。想问下你有看到吗?
耳机?
沈颐乔脑海中第一时间想起摆在家门口、玄关台上的那副有线耳机。
沈颐乔:白色的?有线款?
向知南:对。
沈颐乔:……
向知南:?
消息提示音很吵,沈颐乔将手机改成静音。
沈颐乔:没什么,你需要的话给我地址,寄给你。
向知南:我还没走,人在深市。
沈颐乔:那我让同城跑腿给你送一趟。
向知南好一阵没回复,在沈颐乔即将收起手机之前,他发来地址,还是之前那个酒店。
沈颐乔回复好。
锁屏。
从洗手间出来,客厅已经没了人,书房门缝底下亮着灯。
沈颐乔没去打扰,径直走向玄关。
她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在周沉面前提起这副耳机,想来,周沉应该也没注意到。
手一抬,沈颐乔将耳机扫进了包里。
还是等明天去了台里,再联系跑腿吧。
……
十二月三十一日。
公历年的最后一天。
深市已经很久没举办过跨年活动,这次跨年倒计时设置在深市塔下。四百多米的塔高足够俯瞰全市,当然也是南湖水上烟花最好的高空观景点。届时塔下无人机表演的倒计时和数公里外的烟花会同时绽放,吸引了大多深市市民围观。
这次保全工作做得格外齐全。
如果不是胸口挂着记者证,沈颐乔和林畅根本突破不了重重关卡进到塔下广场公园。
沈颐乔虽已退居二线,但每到重要节日,台里仍然会派她和万宜搭档,一个坐镇演播厅,另一个负责场外连线。
天还未暗下来之前,万宜发来消息。
除了工作上一些交流,她还特意说了句:东西送到了。
沈颐乔回一个ok的符号。
她今天很早就出门,忙得脚不沾地,更别说在节假日到来之前安安心心待台里等跑腿赶来取货了。
于是耳机转到万宜手里。
万宜是知情人,重重看她一眼,便点头:知道了。
看来此时耳机已经物归原主。
定时炸弹送出去,沈颐乔心里一松,她和向知南近期的联系终于可以告一段落。元旦,元旦她要在家好好放松一下。
或者,约周沉出去看展?
脑子里念头一闪,很快否定。
一月一日,微澳系统上新,他绝不会有时间。
想到这里,沈颐乔忍不住低头笑了下,周沉之前陪她去的那几次都是正好有事要谈,顺便而已。自己怎么还蹬鼻子上脸,想邀请他特地放下手里的工作,陪她去做这些无聊的事。
一定是周沉太绅士,给了她错觉。
旁边有人喊她过去确认设备。
沈颐乔及时打消想法。
一年的最后一天,大家都想赶这个热闹。
从深市塔往下眺望,可以看到广场上越来越密集的黑点。人群逐渐靠拢,有规律地分靠在广场四周。夜色降临,马路上拉起警戒线,一段一段地控制人流。
沈颐乔很快投入工作状态。
她今天有两档任务,一档是晚间新闻场外连线,另一档是凌晨档的室外直播。地点都在深市塔,只不过时间跨度很长,要在这待整整六个小时。
第二档直播开始前,林畅已经累得瘫坐在地板上了。
沈颐乔比她好一点,也或许是她毅力坚定,工作没收尾前绝不露出疲态。这会儿正重新补妆,检查稿件。
距离零点还有几分钟,旁边有其他频道的记者在连线。
在他们口齿清晰的播报声中,沈颐乔低头看了眼表。
3分钟。
2分钟。
1分钟。
林畅拖着酸软的腿跟她说:“师父,去年这个时候我坐在家里,左手可乐,右手车厘子,和我爸妈在看番茄台的元旦晚会。”
去年这个时候?
沈颐乔想,那时她在电视台,向知南在楼下的停车坪。
零点钟声响起的那一刻,他给她发短信:新年快乐,姐姐。
一个多小时后,她彻底忙完,才看到那条消息。
而今年的最后一天。
20秒,19,18……
10,9,8……
3,2,1……
寂静夜空准点绽放出大片烟花,高饱和度的色彩瞬间铺满了南湖上空。
隔着厚重的玻璃,沈颐乔听不到南湖上方的喧嚣,也听不到塔下人群爆发的巨大欢呼。
林畅手一指:“师父,快看那!”
沈颐乔望过去,看到正对深市塔的对面高楼,CBD金融大楼齐齐亮起了墙幕。上面不像是庆贺元旦的公众标语,而像是同谁私密传情似的——枝枝,新年快乐。
枝枝?
沈颐乔想,好巧。
她小时候也曾叫过这个名。
不知道是世界上的哪个枝枝,这么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