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回溯到岚娇死之前。
德熙元年七月二日,玄瑾下令封后,可那人不是岚娇,也不是兰妃,更不是我。
七月三日,大清门抬进了一位中宫皇后。
当天,小景从外头进来满眼慌张。
“主儿,惠嫔娘娘冲撞了皇上,皇上命人将她禁足在景阳宫了。”
我闻言一怔,岚娇被禁足,这是她入宫以来头一回。
我虽疑惑玄瑾为何会将岚娇禁足,却也不以为意。
毕竟岚娇备受宠爱,我心想她大抵是与玄瑾一时使性子,小打小闹,说不定明日便会解禁了。
但是,过了整整五日。
岚娇的禁足仍旧未解。
小景告诉我:“惠嫔娘娘自禁足那日便未进食粒米了,内务府断了景阳宫的补给。”
我听后,立即吩咐小景带着吃食和我一同来到景阳宫。
只见景阳宫门口外守着八名侍卫。
我顾不得仪态,急忙上前:“让开。”
那八名侍卫却将长枪一横:“娘娘得罪了,天子有令,封禁景阳宫,任何人不得进出。”
闻言,我忙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小声启齿道:“行个方便,本宫不进去,只要将食盒递进去便可。”
我将那银子和沉甸甸的食盒递向侍卫。
侍卫们却都不接,只说:“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和东西都不能进出景阳宫!”
他们不放行。
我急得不行,在宫门呼唤岚娇。
许久,岚娇才被宫女搀扶着来到门前。
她虚弱地看着我,十分艰难地喊了我一声:“妹妹。”
说完,她额间立刻浮出一层密汗,看起来十分疲累。
我将食盒递给她,却猛地被侍卫打落在地。
他们冷漠道:“娘娘,别让末将难做。”
无奈,我只能对岚娇喊道:“娇娇,你等我,我去找皇上。”
岚娇听到皇上二字,眼中都是死寂。
她叫住我:“阿月……我后悔了……”
一滴清泪滑落。
我不知她后悔什么,只想着快点去求玄瑾。
殊不知,我和岚娇今日一见,便是生死别离。
我在皇上居住的乾清宫跪了三日。
可玄瑾却不见我。
在他躲了我五日后,宫中传来“惠嫔薨了”的消息。
我一刻不敢停,急忙赶到景阳宫,却只见一具枯槁的尸首。
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人是原先那光彩照人的岚娇。
她脸色惨白,双颊深深的陷入。
原本纤细窈窕的身体变得瘦骨嶙峋。
见到眼前的一幕,我几乎站不住脚,浑身颤抖。
“怎么会这样?!”
而姗姗来迟的玄瑾面无表情,只是蹙着眉冷声道:“朕只是下令禁足,却没想到娇娇竟和朕置气绝食。”
“娇娇气性太大,才会落到这般境地。”
我怔怔地凝望着玄瑾,脑海中满是侍卫的声音:“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和东西都不能进出景阳宫。”
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帝王家的翻脸无情。
我至今不明白那天在景阳宫,岚娇与玄瑾为什么争吵,导致玄瑾要了她的命。
却明白了无论多盛的宠爱,都是帝王给的,他可以双手捧着你,亦可以覆手将你碾死。
自古君王多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就在此时,睡在我身旁的玄瑾醒了。
而我也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我看向玄瑾的眼神变得含情脉脉。
他指尖捻起一缕我的头发,在手中把玩。
玄瑾温声道:“一转眼,阿月也成了早生华发的妇人了。”
我低头去看,如墨如瀑的长发里隐隐藏着几根白发。
随即柔声回:“臣妾老了。”
玄瑾笑得一脸宠溺:“朕的阿月不老。”
他紧接着又说:“今日便不上朝了,朕陪着阿月吧。我们很久没有像今天一样好好待在一起说说话了。”
闻言,我眸色微变,推辞道。
“臣妾今日还要为太后抄写佛经,不能侍候皇上,皇上早些更衣上朝吧。”
为了一个后宫妃子不上早朝,我不知到时前朝的那些大臣会如何议论我,天下的百姓会如何议论我。
他们不会也不敢怪玄瑾荒唐,只会将我视作狐媚惑主的红颜祸水。
玄瑾眼神黯了黯,片刻后掩去了眼底的晦涩。
“昨夜辛苦,阿月再歇息会儿,再抄写佛经。”
小景适时上前为玄瑾穿戴整齐。
玄瑾走后,他的心腹太监李德广便领着一行小太监们端着各样的奇珍异宝、绫罗绸缎送到我宫里来。
其中最普通的一件就是来自江南水乡的苏绣屏风,只见三块屏风上分别绣着鸳鸯戏水,天鹅垂颈,白鹤展翅的画面。
精致典雅,栩栩如生。
苏绣费时费力,这样大的绣品没有数十个绣娘夜以继日的绣上五年是完不成的,想必眼睛都要绣瞎了去。
更何况江南离紫禁城遥远,能将这般大的物件完好无损地运到我面前,恐怕并不是易事。
我不禁蹙起眉头。
这件最普通的礼物,已是劳民伤财,更何况其他珍惜物件?
李德广笑得深沉:“娘娘好福气,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给娘娘的。”
我向来不喜这些身外俗物,只抬眸随意地瞥上一眼:“李总管,替我谢过皇上。”
忽地,我的目光落在一株名贵的异色兰花之上。
李德广见状上前谄媚道:“兰花喻美人,皇上是想夸娘娘风姿高雅,人淡如兰。”
“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
一首诗句蓦地在我脑海中浮现。
我猛地就想起了素来喜爱兰花的兰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