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屹忱觉得,宁岁的一腔好意,马上就要付诸东流了。
他等着看她失望。
可她好一会儿都没放下电话,并且时不时说话,时不时点头。
这个通话时长过于久了,久到谢屹忱心里发毛,有些坐不住。
说什么要这么久?
难不成真有的谈?
不可能的。
那个人他太了解了。
根本不可能。
谢屹忱疑惑着,身子坐直了些,想过去,又绷着面子不想表现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宁岁挂断电话。
下一秒,她侧头看过来,还笑了一下。
谢屹忱头皮发麻,觉得她笑的那一下,似乎已经提前预告答案。
宁岁快步到谢屹忱面前,站在离他两步远的位置。
她背光,他视线暗了好多。
她说:“谢屹忱,你爸同意你回你姥姥家住。”
谢屹忱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然后,他呵笑一声,质疑:“你是不是打错了?”
宁岁懒得搭理他此刻的态度,跟他讲后续:“但你爸说有个条件。”
条件?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谢屹忱收回视线,直接拒绝:“我不答应!”
“可我还没说是什么条件。”
他转动椅子,下意识的抗拒动作,嘴上也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什么条件我都不答应。”
可他旋转的椅子突然绞死,接着不受控地回转回去。
宁岁的手抓着谢屹忱椅子右侧的扶手,控制着他椅子的角度。
她离得近,微微弯腰,发丝落在脸颊边,显得温柔。
她说:“谢屹忱,我觉得,你可以答应这个条件。”
她眼角微尖,眼尾微微上挑,笑得有点月牙状。
“……什么条件?”他问。
她的唇微动,语速极缓慢:“提高你的数学成绩,至少期末过及格线。”
谢屹忱思了两秒,撇开脸,像是一点儿也不愿意。
他也是这样说的:“提高不了。”
“怎么提高不了?”宁岁反驳,又鼓励他,“我不是说过你很聪明吗?你请个家教老师补补课,一定可以的。”
谢屹忱眼睫颤了颤,徐徐转头看她。
宁岁已经站直身子,语气振振:“你真的可以。”
她说他真的可以,还用那么肯定的语气,那么自信的眼神。
她凭什么那么肯定自信啊?
谢屹忱想拒绝,想直接跟她说自己不可以。
但一想到她可能又要开启洗脑模式,他便没那样做。
他灵机一动,露出虎牙:“宁老师,如果是你给我补课的话,也不是不行。”
谢屹忱太了解他爸了。
他爸那种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的人,就凭宁岁在网吧当网管这一个理由,便不可能同意她来当这个家教老师。
宁岁不知道谢屹忱的想法,面对给他补课这个高薪兼职,她千百个愿意。
她立刻应声,带着些激动:“你等着,我去给你爸再打个电话。”
宁岁跑进柜台,拿起电话听筒,按‘重拨’。
电话接通后,宁岁说了大致情况。
谢屹忱父亲听罢,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会儿,道:“你要给小帆当家教老师的话,那我觉得你不适合继续在网吧兼职。”
宁岁明白,谢屹忱父亲是觉得网吧这地方鱼龙混杂,不是好地方。
谢屹忱父亲语气自以为是的慷慨:“当然,我让你辞掉网吧的兼职,自然也不会亏待你,家教,我可以给你算五百块一次,并且视小帆的成绩给你发奖金。”
这是非常优厚的条件。
一周一次,上课三小时,可以拿五百块工资,对宁岁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兼职了。
宁岁按捺心里的激动,同他商量:“还是像以往一样,一次一结可以吗?”
“可以。”
宁岁立马点头:“何先生,我同意。”
不等那边回应,宁岁赶紧问:“从这周开始行吗?”
“只要小帆愿意,随时可以开始。”谢屹忱父亲顿了一下,“宁老师,小帆现在在你那儿吧?”
她能这么流利的当个中间人和他们沟通各自的条件,不傻的人都能推断出这个结果。
宁岁也不瞒着:“是的,您刚离开不久,他就来了。”
“那我现在过来接他。”
“何先生,请等一下。”宁岁下意识看了眼谢屹忱的方向。
他坐在椅子上,也正看着她。
只是视线相撞的下一秒,他就撇开脸。
宁岁收回视线:“何先生,还是让他直接回老太太家吧。”
“……”
宁岁拿理由说服他:“那件事,您冤枉他,他心里正气着,您现在过来接他只会适得其反,希望您能给他一点空间。”
谢屹忱父亲没再说什么,只是就补课方面的问题嘱咐提醒了宁岁几句。
宁岁放下电话后,沉沉地吐了口气。
她原本只是想劝谢屹忱回家,现在这份家教的兼职属于意外收获。
这份意外收获,让她愉悦。
她脑袋里已经开始计算。
如果她把这份网吧的兼职辞掉,就能立即结算工钱,怎么也有一千出头。
而这周六,是初七,补完课可以立马结算工钱五百块。
那么一万二就凑够了。
而且妈妈入院后,想必日常开销会比以往更大。
所以,这份高薪兼职对她的生活有多大帮助,显而易见,说是救命稻草也不为过。
宁岁自恋地想,这是不是应了那句老话:好心有好报。
果然,人就是要有善心,要做好事。
宁岁笑着走到谢屹忱边上,拉着椅子坐下:“谢屹忱,你爸同意了,你住你姥姥家,我给你当家教老师,如果这学期期末考试你的数学能过及格线,那么以后,你都可以继续住你姥姥家。”
谢屹忱说不出话,他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他爸怎么会答应她来做家教。
难不成,她还真会洗脑?
连他爸的脑也洗了???
宁岁看谢屹忱神情怪异的把自己上下盯了一番又不说话,主动靠近了些:“所以,天一亮你就回你姥姥家,知道吗?”
“……”
看谢屹忱没立即回应,宁岁激将他:“都说好的,你不能言而无信。”
果然,谢屹忱被激,立马就回应:“我知道。”
只是语气有些不痛快,不耐烦。
宁岁补了句:“哦,还有,从这周六开始补课,下午一点到四点。”
对此,谢屹忱不淡定了:“这么快?”
“哪里快了?既然你答应了,就立即行动起来,难道你不想一直住你姥姥家?”
“……”
“谢屹忱,人嘛,想得到点什么,总要付出点什么,你说对吧?”
“……”谢屹忱斜看她一眼,她又来了。
“而且我们说好的,你不能言而无信。”
又是这句话!!!
谢屹忱摆手:“知道了。”
宁岁笑。
谢屹忱突然有个疑问:“宁老师,为什么我爸只要求提高数学分数?”
宁岁很认真的回答这个问题:“他本来的条件是说总体提高,但我觉得这样不太现实,劝他说一科一科来,因为他说你数学最差,所以最后定了数学。”
“……那真是谢谢你了。”谢屹忱讪笑一下,原来第一次讲那么久的电话,是在拉扯这些。
宁岁没计较他吊儿郎当的态度,好奇:“你为什么数学那么烂?你数学基础应该挺好的。”
谢屹忱:“数学老师是我们班主任。”
“???”这是答案?
宁岁不太理解,但也没多说什么,她站起身,想鼓励他,于是伸手拍他肩膀一下:“我相信你可以。”
对于这个动作,谢屹忱身子很明显的颤了颤,像是受惊似的躲避,还‘哦’了一声。
他那么大的个子,这惊慌失措的反应,有些滑稽。
宁岁知道自己的力气偏大,但她…没使力啊。
可看他那样儿,她又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使力了,可能太高兴,没控制住?
她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收回手:“那你这几天在家好好调整一下作息,初七下午我去你姥姥家补课?”
谢屹忱全身还保持着刚才的僵硬程度,偏着头盯着她。
宁岁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谢屹忱?”
“什、什么?”他似才回神。
宁岁对他的空耳无语,又慢吞地重复一遍:“你这几天在家好好调整一下作息,初七下午我来给你补课。”
谢屹忱站起身,有些不耐烦地走开:“知道了知道了。”
“记得啊!初七下午,一点!!”
谢屹忱没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
天蒙蒙亮,宁岁就开始随时注意时间。
早晨九点一到,她立马给医院那边打电话,确定初十进院治疗。
初五那天早晨,宁岁结束网吧兼职,老板给她结了一千两百块的工资。
她把钱工工整整的叠好放进包里,然后去北都有名的旧书市场购买高中数学的教材和往年考试真题。
虽说她高中成绩很不错,但是毕竟毕业快三年了,还有地域差距导致的教学差距。
她得好好准备准备。
盛昱也是这天回的北都。
两人通了个电话,找了个折中的公交站汇合。
自从寒假开始,盛昱白日上班,宁岁夜晚上班,时间完全错开。
除了年前他去网吧陪她的那个夜晚,他们已经好久好久没在一起了。
所以,宁岁远远看见盛昱的时候,就控制不住激动地奔跑起来。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好高兴,好想跟他分享好消息。
盛昱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见宁岁,迎上去。
他抱住她,把她抱起来,双脚离地一瞬,又轻轻放下:“这几天还好吗?”
“好,我很好,很好。”
盛昱微微躬着背,下巴抵在她肩上:“好想你,离你那么远,就怕你会有急事。”
他整个过年期间,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今早下了火车,行李放下,立马就过来找她。
现在抱着她,抱着好好的她,心才终于落下。
天气很冷,宁岁的心,却好暖。
她轻轻拍他的背,温温柔柔的:“我很好,而且我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宁岁轻轻推开盛昱,牵着他的手往公交站方向走:“医院那边来电话,说初十会有床位,我已经和那边确定让我妈妈入院治疗了。”
“是吗?那需要准备什么吗?”盛昱自顾自安排着,“我初八才开始上班,阿姨需要什么你给我列个单子,明天后天我可以去采购。”
“没关系,我自己去买,因为我从今天起没在网吧兼职了,我晚上可以睡觉,白天可以去买东西。”
“没在网吧兼职了?”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好消息。”宁岁竖起两根手指比划,有些俏皮感,“你还记得我那个学生吗?就是年前你在网吧见着的那个。”
盛昱点头。
宁岁:“从这周六开始,我会给他补课,一次一结,五百块一次哦。”
说完,宁岁开心地蹦了一下,又因为书包里书本教材过重,甩了甩肩膀。
盛昱被她动作逗笑:“小心滑倒。”
宁岁‘嗯’了声,眉眼弯弯地笑。
冬日的暖阳透过树枝倾洒,照得树枝上未融化的冰柱透明。
也照亮宁岁的明眸和笑靥。
盛昱好久没看到宁岁这么活泼开心了。
她太辛苦,又太倔强。
他无数的心疼,都无法宣之于口,就怕触碰她的敏感和脆弱。
她现在这么开心,想必是因为宁妈妈马上就可以入院治疗,而这些,代表着他们的生活,真的再好转。
思绪到这儿,盛昱突然停下脚步。
宁岁被拉了一下,侧身疑问:“怎么了?”
盛昱前进一步,握住宁岁肩膀:“欣欣,入院需要多少钱?”
宁岁怔愣一下,抬手,勾住盛昱脖子,贴进他怀里。
她眼睛涩涩的。
她告诉他,她已经把钱凑够了,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