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这下彻底安静了,所有人都随大人物离了场,只剩下李岫孤伶伶一个人。气氛的骤然转化,牵动了李岫敏感的神经,她只觉心里空唠唠的,那些好的,坏的,所有的过往,潮水般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就伏在桌子上痛哭起来。
哭到中途,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从桌子上爬了起来。抹了抹眼角的泪,甩下一把鼻涕,从手提包里摸出手机,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一个号码。
那是个被她拉黑了整整八年的电话号码。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号码还能打得通吗?会不会早就几易其主,不再属于曾经那个人了。李岫不得而知,甚至连百分之一的把握都没有。可是酒劲儿很猛,她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嘟嘟嘟。一串连接音过后,电话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人“喂”了一声,声音低沉而短促。毕竟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小城的人作息比较规律,九十点钟大部分人就已准备休息了。
那声简短的“喂”,让李岫再度湿了眼眶。她哽咽了半天,才艰难地喊出了那句藏在心底多年的称呼。“哥……”
电话那头先是愣了好几秒,随后便传来粗重的喘气声,那人反复再三地向她确认:“李岫……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是不是你啊?李岫吗?”
“是我啊,哥……你睡了吗?能不能来接我啊?”李岫哭得浑身颤抖,抽噎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像一个无助的小孩。
“你在哪儿啊?在岩山吗?你回来了?”电话那头的人也非常激动,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他的声音正在颤抖。
“我在岩山,我回来了。”李岫抽泣着说出了具体位置,电话那头立刻回道:“好,哥这就来!别乱动,等着我。”
酒精麻痹了神经,腿上的伤此刻也不觉得疼了。挂断电话后,李岫踉踉跄跄地走出酒店。
此时,月色正朗,一阵夜风袭来,摧得那股酒劲直往上涌。她顿感地转天旋,身体也失去了平衡,脑袋里像装着个铅球似的,一味地只想往地面上砸。
难受至极,李岫扶着酒店大门口的石柱子蹲了下去。然而才蹲了不到三分钟,眼皮子便打起架来。没一会儿,她身子一歪,就栽在原地沉沉地睡去了。
二零零五年 6
晚上放学回来,哥哥房间的灯亮着。
李崟做事的那家小饭馆,算上老板和老板的侄女在内,总共就只有三个员工。他既是厨子又是杂工,老板的侄女负责点单与传菜,老板则干着监工和收银的活儿。
老板五十多岁,早些年死了老婆,有个女儿在北京上大学,听说明年就要毕业了。他是个典型的笑面虎,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跟谁都笑呵呵的,背地里却阴得很。他成天都拿报纸遮着脸,暗暗观察李崟有无偷懒,巴不得找出些借口,来克扣李崟的工资。收银的时候,也从不给客人免掉零头,哪怕是一毛、两毛,都要算得明明白白。
饭馆通常八点半打烊。打烊之后,老板和他的侄女就都下班回家了,留下李崟一个人在店里打扫卫生,所以每天都差不多十点才能到家。可今天,他竟然回来得这么早,这让李岫很是诧异。不过,这正好遂了她的心意,因为她刚好有事要跟哥哥商量。
洗完澡出来,李岫看见卧室书桌上放着一杯牛奶,在台灯暖黄的光线下,牛奶正汩汩地冒着热气。母亲隔着窗户,朝她喊了一句:“牛奶趁热喝了哈,我先去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