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章妈妈正是满心的得意,却不料还没到人跟前,整个身子就突然往前面跌去。
“程大人小心!”
洛甯的惊呼声立时响起,然后不动声色地站回到程敏政身边。
程敏政虽到了知天命的岁数,动作却是不慢,捏着手里的诗文飞快地闪身躲过。
砰!
章妈妈重重地摔落在圆凳旁,那茶盏正好摔在她头上,泼了她满头满脸的水。
“方才是谁绊我?”
“是大姑娘!”
没人搀扶,章妈妈一时起不得身,挣扎着半起了身子狠狠地盯着洛甯道。
“这话从何说起,好好的我绊章妈妈做什么,难道是为了害程大人。”
洛甯一脸惊讶地道。
“这屋子里除了大姑娘,还有谁会绊老奴,大姑娘素日就不服夫人的管教,这是想趁机报复。”
许是气愤上头,章妈妈竟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了,手指着洛甯不客气地道。
“方才的事老夫看得清楚,明明是你做事不仔细,怎么还怪到你家姑娘身上。”
程敏政见这屋子里粗陋之极的摆设,自己爱徒一脸病容,身边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现在连个下人都能指着主子骂,心里本就有怒气,再说洛家大姑娘就站在自己身边,哪里能绊到人。
章妈妈被呵斥得哑口无言,小公子不日就要入国子监就读,这位可是管着国子监的祭酒大人,她哪里敢得罪。
“夫人慢些。”
这时,屋外有了动静。
是夫人!
章妈妈捂着自己被砸疼的头,扭着身子就往外迎去。
屋内程敏政怒气未消,洛甯神色自若,床上靠着的洛焱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自己的妹妹。
“这位就是陈祭酒吧?”
身着生色花青罗褙子,印金芍药百迭裙的俞霜纨满脸笑容地进了屋子。
“侯夫人有礼。”
程敏政拱手回礼。
“焕儿前几日回来,就对先生的才识敬慕不已,还提到先生对他的指点,是字字珠玑,奈何自己学艺不精,这几日都在书房里仔细琢磨先生的教导。”
俞霜纨果然是八面玲珑之人,一下子就将洛焕先时在程敏政面前应对不足掩了过去。
“小公子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学识,已属难得。”
伸手不打笑面人,程敏政说得很是客气,还往自己爱徒身上看了一眼:“他的文风倒是与你有些相似,辞藻优美却不浮华。”
“三弟这几个月尤其好学,时常来大哥这里求教,大哥作的那些诗文都会拿回去细细品读。”
洛甯笑着开口,一番话极像在夸赞洛焕勤学。
“的确,焕儿最仰慕自己兄长的学问,如今能有这番成就少不了焱儿的功劳。”
俞霜纨笑意未改,目光扫过程敏政手上那叠宣纸时却有些隐晦的急切不安。
“焕儿身子虚,受不得喧闹,祭酒大人不如去正堂坐坐。”
俞霜纨慈爱心疼地看了眼床上的洛焱,一脸歉意朝着程敏政道。
“母亲说的是,这屋子闷热,地上又脏污得很,恐怠慢了先生,还请先生去别处略坐,不然大哥心里也过意不去。”
“甯儿的话在理,待学生身子好些,再请先生过府。”
洛焱也在床上倾着身子道。
“程大人把这些给我吧,我给大哥收起来。”
洛甯福了福身子,伸手去取程敏政手上的诗文。
程敏政虽是心喜爱徒的新作,但也不可能硬拿着不给,不过他决定今日无论如何要为爱徒说上几句话,堂堂侯府公子竟受这般慢待。
俞霜纨和章妈妈见着洛甯要拿过那叠宣纸,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慢慢松了下来。
但两人这口气还没松到底,洛甯手上的那叠纸不知怎么就散开来。
洛甯惊呼一声,忙要去抢那些往地上落的纸,但手忙脚乱之下原本抓在手上的那些都飞散开来。
“诶……”
程敏政眼看着有几张宣纸已经被地上的茶水洇湿,一脸地惋惜,顾不得仪态就弯身下去捡,洛甯也忙蹲下身子去拾,不过刻意放慢了动作。
俞霜纨此刻不及注意这些,她一面让章妈妈去帮着捡,一面飞快地看那些纸上的字。
洛焕交上去的那篇文章她是看过的。
找到了!那篇诗文竟然真的在里边!
俞霜纨目光落到离自己脚边不远处的一篇诗文上,忙向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洛甯一直注意着俞霜纨的神色,没等俞霜纨的大丫鬟拾冬走来,就借着避开那茶盏碎片,将那张宣纸弄到了程敏政手下。
拾冬停住脚步,一脸惊慌地看向俞霜纨。
俞霜纨眼看着那张纸被程敏政捡起,然后目光瞬间凝住。
完了,彻底完了,焕儿的前程彻底完了。
她的脸色白得吓人,脚下更是一软,亏得拾冬动作快,将人扶住了。
洛甯暗地里嘴角微弯,也站起了身。
“这篇诗文是清林所作?”
程敏政的脸色先是疑惑,而后是惊怒交加。
难怪那洛焕能作出这样出色的诗文,在他面前应答却甚是囧迫,还有方才洛家大姑娘的话,那洛家小公子只这几个月往清林这里跑得勤,要是真一心向学怎么会就几个月来求教。
再看爱徒如今的光景,程敏政想起如今的侯夫人,正是南阳侯的继室,面上更是痛惜与惊怒交加,这可是他视若亲子的学生,竟在府里被欺压到如此份上。
“先生缘何如此问?”
“这篇诗文有什么不妥吗?”
洛甯不解地问道。
“这篇不算……”
洛甯瞧见自家大哥的嘴型,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不经意地挡在了床前:“这些诗文都是大哥养病时所作,若有不妥当的地方还请先生见谅。”
洛焱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眉头微皱,看到妹妹背在身后的手微动,到底还是没有继续开口。
但洛焱方才的神色也落在了俞霜纨眼里,她朝身边的拾冬低语了一声,拾冬悄然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