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翠喜立即被传了来,小丫头瑟瑟发抖跪在堂下,吓得不行,脸色青得和她身上tຊ的缎子背心一个色。
县太爷又问翠喜,是否当晚端了茶给张大赖喝。
“真的!是奴婢端的茶!”翠喜磕头如捣蒜,“快二更天,当时少爷睡在床里,我端了茶给少奶奶,少奶奶端给少爷的……少爷嫌烫,还把茶碗扔在我身上!”
“是你亲眼所见?”
“是!亲眼所见!”
张夫人听了翠喜这话,也迟疑起来,旋即她又叫嚷道:“可是我儿被杀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大红喜服!这又如何解释!他就算再次出门,为何不换一身衣服!”
县太爷又问甄玉:“张大赖早上出门,你察觉了吗?”
甄玉点头:“民女昨晚……很痛,一直没睡好,天刚有点放亮,相公就起了身,我问他这么早要去哪儿,他只嘿嘿笑,什么都不肯说。民女再三追问,他才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话?”
“他说,小玉儿,你的亲娘可是个有钱的贵女。”
堂上这时,集体静了静。
甄玉又轻言细语道:“相公说完这话,拿了件衣服胡乱套上就出门了,当时蜡烛烧完了,屋里黑黑的,他也没有仔细检查,多半随手拿了昨天的喜服。”
张夫人张着嘴,呆呆看着甄玉,她满眼的泪,忽然又声嘶力竭,面目狰狞地叫起来:“都是你的胡编乱造!你根本不想嫁给我儿!是你杀了他!就是你干的!”
甄玉既不惧怕,也无愤怒。
她看着张夫人,静静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岂敢违抗?爹娘养我一场,他们要我嫁给谁,我也只能嫁给谁。嫁虽然嫁了,眼泪却是真的哭不出来,婆母若单单为了我不哭而指责我,我亦无话可说。”
这话说得直白却极有逻辑,堂上和堂下纷纷点头。
围观百姓里,有熟悉这两家的人,也毫不掩饰地说道:“宋家贪图两头牛的聘礼,把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嫁给了张大赖那个瘌痢头,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牛粪死了,鲜花哭不出来才是正常,她若哭天喊地,那才是心虚!”
在这议论声中,甄玉的声音又清晰又明白:“民女刚才听人说,民女的相公被人杀了以后,藏在旧磨坊里,压在磨盘底下。大老爷明鉴,若此事是民女所为,民女怎么搬得动那么大的磨盘?”
这下,议论声更响了。
张夫人用怨毒如蛇的目光,死死盯着甄玉,她忽然道:“一定是合谋!她有奸夫!是她的奸夫杀了我儿,又用磨盘压住他!”
满堂哗然!
张夫人这么一指责,甄玉的脸色也有点发白,她摆出一脸愤怒又屈辱的神色,提高声音问道:“夫人凭空污我清白,可有证据?!这小小的黑崖村,统共就这么十几户人家,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我真有什么奸夫,怕是闲言碎语早就在村里传开了!真要有那样的事,夫人您也不会让您家公子娶我了!”
这下子,她连婆母也不称呼了,堂上堂下都听懂了。
正这时,一个仵作匆匆上前:“大人,在死者张大赖身上,发现了这个!”
县太爷定睛一看,竟是一枚翠绿的扳指!
翡翠扳指做工极精细,翠色通透,水头极好。边上还嵌了一圈细细的纯金花纹,一望便知价值不菲。
更奇妙的是,这扳指其中最宽的一面,雕了层层相套的繁复花纹,猛一眼看去,竟像某种神秘的密码。
张大赖虽然家里有几个闲钱,但还没富到这个份上——县太爷是个懂行的人,他在心中粗略一算,张家就算把田亩家产都卖掉,也买不起这么贵重的饰物。
他赶忙吩咐属下,找来黑崖村的庄头,以及几个乡老,将这物件给他们看。
谁知众人一瞧,立即认出来了。
“是宋家那个小崽子的东西。”庄头马上说,“不会错,就是他的!”
另外一个上年纪的乡老却说:“哪里是他的?正经是人家甄玉的生母留下来的!宋家捡了漏而已。”
原来当日甄玉的生母,不光留下那块写着甄字的金牌,她的簪环衣履也被宋家搜刮一空。
这十几年,别的东西都被宋氏夫妇变卖了,只剩这个扳指,又是翡翠又是黄金,一望便知是个名贵物件。宋家那个小儿子看着十分喜欢,说什么都不肯卖,干脆将它据为己有。
“宋家那小子,经常在大家面前显摆这扳指,村里人人皆知。”那乡老十分肯定地说,“所以我们几个,一眼就认出来了。”
县太爷越听越不对劲,他皱眉道:“既是女孩生母的遗物,宋家理应交还给她!怎么能私藏呢?”
乡老们互相看了看,都苦笑起来。
庄头便说:“我的大老爷,那宋家夫妇可不是什么好人,甄玉从小被他们两口子当骡当马,不到五岁就被逼着下地干农活。您想想,他们会将生母的遗物交给这丫头吗?”
“不止呢!”另一个乡老一边摆手,一边咂嘴道,“宋小义那个崽子,更不是东西!平日里品行不端,好逸恶劳!好几次逼奸妹妹未遂,根本就是猪狗不如!”
县太爷一时动容道:“竟有这样的事?!”
乡老们纷纷点头,其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神色忿忿道:“那宋小义就是个坏痞!有一次他对妹妹动手动脚,差点得逞,甄玉挣扎间打破了他的头,后来她逃到我家,抱着我媳妇哭诉……这事儿闹得挺大,全村都知道!”
县太爷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心中的嫌恶就更深。
他心想,这可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甄玉这女孩,原来有如此凄惨的身世,真是令人同情。
他突然又问:“对了,那宋小义,长得如何?”
“膀大腰圆,身高七尺。他父母出了名的偏心,什么好的都塞给儿子,想不壮都不可能!”
县太爷细细一想,脸上露出了然的冷笑。
他重重点了点头:“这么一来,倒是说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