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盈在看清李钰眼神的一刹那,指尖忍不住猛地颤动起来。
“大哥……”
那是种怎样的眼神。
前世,李持盈曾有幸见过自边疆凯旋而来的将领与兵卒,眼底散发着煞气,盔甲上仿佛还残留着浓浓的血腥味。
李钰此刻的眼神,和那些兵卒比起来不惶多让。
李持盈几乎能够确定,李钰此刻是真的起了杀心。
……可李钰又是对谁突然起了这样的想法?
李持盈不敢继续深思下去。
她扯了扯李钰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麦色肌肤的衣襟,用气声呼唤着李钰的名字。
“李钰,你冷静一点!”
李持盈又轻声唤了几句,李钰被血丝衬得猩红的眼底终于逐渐恢复清明。
他眨了眨眼,勉强对李持盈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阿盈,吓到你了吧?”
“……没有。”
李持盈刻意避开和李钰的视线接触,压低了声音答道。
她的确是被吓到了。
方才李钰将她猝不及防地拥进怀里,还可以解释成是以为她被秦氏那番话刺激到了,想要安慰于她。
可李持盈再次抬头时清楚看到的那个眼神,就完全没有办法解释了。
李钰究竟在想些什么?
直到李持盈浑浑噩噩地推开李钰的肩膀,独自回到了后罩房里,她也想不清楚这个问题。
彤云和雾岚早早准备好了热水,看到李持盈走进来,赶忙都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问着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持盈疲惫地闭上眼睛,摆了摆手。
“我明日再跟你们说。替我梳洗吧,我累了,现在只想休息。”
雾岚和彤云对视一眼,默契地闭了嘴,合力帮李持盈卸了钗环和衣衫。
李持盈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日晌午。
前一日宫宴上发生了太多事,临了回府时又被秦氏喊去教训了一顿,李持盈简直身心俱疲。
彤云一大早从金缕处得知了昨晚的闹剧,心疼极了自家姑娘,干脆做主没喊李持盈去给秦氏请安,放任李持盈睡了个难得的懒觉。
李持盈渐渐睡醒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有些懵,晨起时喉咙干得几乎黏得张不开,哑着嗓子唤道:“……彤云?雾岚?”
却半晌也没人回应。
李持盈更迷惑了,用手臂支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探出半个头到床帐外去看窗外的天色。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日头已经升到了正空,李持盈被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砰!
李持盈的头直接撞上了架子床的床柱上,疼得当场没忍住叫了出声。
她喊得有些厉害,很快就惊动了正在院子里晾晒衣裳的雾岚。
“姑娘,您怎么了?”
雾岚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李持盈一手捂着头、一手在榻上胡乱摸着什么的场景。
“我没事……”
被自家丫鬟瞧见这副略显狼狈的模样,李持盈窘迫极了,极为生硬地试图转开话题。
“早饭送来了吗?昨日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我感觉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彤云也掀开帘子进了屋,笑着对李持盈道:“姑娘您还惦记着早饭呢,如今都晌午了,要吃也是吃午饭。”
李持盈的脸有些可疑地红了。
她快记不清上次睡到这个时候,到底是多少年前了。
从李持盈记事,秦氏就按着那些世家大族培养贵女的方式来严格教导她,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有规矩,何况是睡到日上三竿。
秦氏总是说,只要李持盈恪守妇道、知礼懂进退,做好一个正室应尽的责任,便不可能不跟夫君举案齐眉。
前世她也曾是这样以为的。
在李戈突然和她断绝关系、再无娘家可回之后,便是得知贺致远婚前隐瞒了贵妾和庶子的存在,李持盈也强忍着咽下了这份苦楚,一心一意打理着晋宁侯府,只求能有一处容身之地。
可这些只换来了贺家人的变本加厉。
重活一世,李持盈不想再忍了。
什么三从四德,什么德言容功,都见鬼去吧。
李持盈只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活得比所有人都自在。
李持盈飞快梳洗完,很快就注意到彤云提着食盒进了屋,手里还多了张形制有些陌生的帖子。
“这又是谁家的帖子?”
李持盈好奇地问道。
彤云将食盒放到桌上,先给雾岚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去布菜,这才双手将帖子递到李持盈面前。
“这是一大早上护国公府大姑娘派人送来的,说是请姑娘明日到护国公府去赏花。”
“李绯月?”
李持盈这次是真的被惊到了。
她刚刚猜或许会是林清妍递来的帖子,毕竟昨日宫宴上她和林清妍或深或浅,也算有了交情。
可她匆匆和李绯月打的那个照面并不那么愉快,李绯月怎会……?
李持盈一边想着,一边从彤云手里接过帖子放到眼前。
帖子上的字迹金钩铁骨,每个笔画都潇洒有力得要从纸面上透出来,光是通过字迹,便能知道字迹的主人定是个不同寻常的姑娘家。
“这个大堂姐倒是比我想得要有趣许多。”
李持盈将帖子放到鼻尖轻嗅了嗅,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昨日口口声声说李戈如今和护国公府分了家,老一辈人闹得很是难看,她李绯月也不稀罕和李持盈这个养女来往。
今日便偷摸派人送了帖子来,还特意熏了西域特有、只有勋贵人家才享用得起的零陵香。
说不用心,那都是假的。
彤云和雾岚不知道李持盈心里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自家姑娘笑得有些不明所以。
彤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李持盈的脸色,大着胆子试探道:“姑娘可想去赴约?”
“嗯?我当然要去。”
李持盈连饭都顾不上吃,站起身便想到书案前铺纸回帖,好不容易才被彤云劝住。
她抖了抖手里的帖子,对彤云解释道:“这个东西,可不仅仅意味着有人邀你家姑娘去赏花。”
“若是真能和李绯月打好关系,说动护国公府老夫人出面为我退亲,便是易如反掌的事。”
“放眼整个京城,除了护国公府的李老夫人,没人有这个资格、也没人更合适来替我出面,给晋宁侯府施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