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突然打雷了。
窗外很应景地下起了大雨,仿佛天河决堤,雨水哗啦啦往下倒,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窗上,像要将它击穿。
于非池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半天没动。
三魂六魄都抽离了似的。
喉中涌上来一阵酸涩,酸酸涨涨地堵在那儿,涨的喉咙都发疼,他麻木地吞咽了几下,想咽下这种感觉。
但咽不下。
痛,太痛了,痛彻心扉。
偏偏这痛还是他自找的。
活该。
雨下得好大。
像依萍找她爸要钱、楚雨荨和慕容云海分手那天那么大。
像他向沈倾告白的那天那么大。
*
当李导喊出“杀青”的那一刻,整个现场瞬间沸腾,仿佛是一场盛大的庆典。
剧组杀青的场景充满了喜悦、疲惫与不舍的交织情感。摄影机缓缓停下,演员们纷纷从角色中抽离,脸上露出轻松而满足的笑容,他们相互拥抱、击掌,庆祝着这段漫长而艰苦的拍摄旅程终于走到了终点。
沈倾和于非池是前后脚杀的青,女主角正捧着花和工作人员合影。
于非池补拍完最后一个镜头,有人也送上一捧花,笑着和他说:“杀青大吉!”
“杀青大吉!”他也笑。
他耐心等待沈倾和陈汀的小姐妹合照环节结束,才走过去,把沈倾悄悄拉到一边。
“怎么了?”沈倾问。
“我有点话想跟你说。”于非池神神秘秘,把手上的捧花塞给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网上看到,说我接下来这些话之前,要准备一束花。”
他有一部很喜欢的电影,里面说“谈恋爱要从收到一束花和正式的告白开始”。
蛮老的电影,其中传达的爱情观念可能和现在这个快节奏时代驱使下遍地快餐式恋爱不太一样。
沈倾茫然地接过原属于他的捧花,抱着一粉一蓝的两捧花,有些发懵。
“抱歉今天可能有点来不及准备,先用剧组的花代替一下吧,改天我正式买一束送你。”于非池说。
他也是一时兴起,觉得今天杀青这个欢快热烈的气氛很适合干这事儿。
沈倾听出来不对劲了,突然手心出汗,有些紧张。
于非池沉吟了片刻,忽然问她:“你觉得我怎么样?”
沈倾浅浅地笑:“昨天下午你不是听见了吗?我和壹星采访说的话。”
昨天下午有媒体来剧组探班,采访她的记者有个问题是:“觉得本剧男主角于非池怎么样?请评价一下!”
沈倾笑着一顿输出:“于非池啊!他很好啊!很优秀的一位演员!人帅、性格好、演技也好,在片场很照顾我,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他,相信他日后一定能越来越好,未来可期!”
她当时注意到了刚拍完一条走过来的于非池,故意提高了点音量,让他听见,还补了几句:
“天呐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啊!这样的帅气是真实存在的吗?他简直是万人迷好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芳心纵火犯!少女狙击手!”
……
于非池笑笑:“不是在吹彩虹屁?”
沈倾诚实道:“后半段确实有夸张的成分在,但是是真实的。”
“谢谢。”有了她这话,于非池突然感觉自己有了点底气,勇气和信心在悄然增长。
“记得那首粤语歌吗?我唱完后对你说的那句话……也是真实的。”
第一次向女孩子告白,他紧张得声音都在颤。
沈倾其实早猜到他想说什么,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被他触动。
少年睁着双清亮的眼,向她捧出一颗真心。
他认真地看着她,像在帮她回忆,复述了一遍那句粤语:“偶中意内。”
很好听的发音,很蛊惑人心的声音。
于非池用普通话又说了一遍,语气轻缓真诚:“我喜欢你。”
他从来没有那么紧张忐忑过,听自己的声音都感觉像是从外太空传来的,分外不真实。
沈倾没有什么很惊讶激动的情绪,她也回了他一句:“谢谢。”
礼貌得有些疏离。
她表情温淡,意味深长地吐出三个字:“杀青了。”
于非池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结束了,于非池,结束了。”沈倾刻意地重复,有意地提醒。
“没有。”于非池脱口而出。
没有结束。
沈倾:“等会儿有杀青宴,大家伙儿最后聚一聚,好好告个别。”
于非池:“没有。”
沈倾:“陈汀在到处找人合影呢,还差你,你快去吧。”
于非池:“没有。”
沈倾:“外面下雨了,好像挺大的,你听这雨声?”
于非池:“没有。”
沈倾不说话了,不管她说什么,于非池都只回应那一句话。
没有。没有结束。我们没有结束。
一个避而不谈,一个答非所问。
沈倾对他微笑,用最美好的脸说最狠的话:“需要我教你怎么出戏吗?”
她的语气很真诚,很温柔。
于非池是聪明人,他早就听出了沈倾的意思。
她在说——戏杀青了,我们也结束了。
都是演员,演戏而已,连露水情缘都算不上,不要当真。
你得尽快出戏,出了戏,就不喜欢我了。
他们披着角色的外壳,借着入戏的名义,肆无忌惮地沉沦于彼此。
但,戏是假的。
她是在委婉地拒绝。
于非池眼里的光亮熄灭,灰扑扑的,没了神采:“……不需要。”
他用尽力气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难过,尽力表现出豁达的样子,硬挤出一个笑,对沈倾说:
“我祝你,星途璀璨,事业有成。”
很体面的结果。
沈倾:“你也是。”
不远处传来嬉闹声,嘻嘻哈哈的,大家似乎都沉浸在杀青带来的快乐中,无人注意到这边的异样。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后面的聚餐于非池没去,他和李导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请了病假。
恍若大梦一场。
他跌进了一场梦境。
这个梦境名为《堕神引》,名为沈倾,名为入戏太深,名为假戏真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