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去,你下来吃早饭。”朱绪说。
“青天白日的你怕什么?”苏怀晏问。
朱绪觉得他每句话都在故意提醒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她没再回答,转身走了。
而她回到餐厅没一会,苏怀晏就来吃早饭了。
苏锐文正喝完咖啡,对落座苏怀晏说:“哥,你泡的咖啡真不错,比张婶强多了。以后每天都有吗?”
苏怀晏看了眼蹬鼻子上脸的苏锐文,他明显能感觉到苏锐文最近的得意和挑衅。他回答:“你想喝多久喝多久。”
“那我先谢谢你了,哥。”苏锐文笑说。
早餐结束,一家人分了两辆车去扫墓。苏翰济夫妇一辆车自行去,苏劲松和两兄弟则坐朱绪的车。
今天要上山,车里又坐着老人家,苏怀晏问朱绪:“能开吗?”
朱绪想了想说:“让你开吧。”
苏锐文闻言,立马说:“我来开。”
可苏怀晏已经接过朱绪的车钥匙,哪里肯给苏锐文。
苏锐文便开始磨苏怀晏:“哥,你让让我吧,让我开吧。我早就想试试漾漾的车了。”
苏怀晏听得直皱眉,他宁愿苏锐文像之前一样易燃易爆,他这样一口一个哥,他反而抹不开脸。
苏怀晏只能说:“回来再说吧。”
“那回来给你开,哥,我想先开。”苏锐文不依不挠。
苏怀晏皱眉无奈,这次却不想让他。
朱绪还没有看不下去两兄弟的幼稚,苏劲松先看不下去了,他对朱绪说:“漾漾,你自己开,外公相信你。自己车的方向盘不要交给别人。”
朱绪闻言,便上前拿走了钥匙。两兄弟都讪讪收了手。
而苏怀晏回神后,立马拉开车后座的门,让苏劲松先上了车,然后他自己绕到另一边也上了后座。
苏锐文愣了下,因为要是朱绪这个新手开山路,他宁愿坐后座。但他没得选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副驾驶座,对朱绪说:“漾漾,我们不赶时间,你慢点。”
“嗯。”朱绪应声点头。
因此,他们的车比苏翰济他们晚了大半个小时达到半山腰。苏翰济从后视镜看到是朱绪开车,皱眉对黄依秋说:“爸真是宠没边了,拿命陪她练车。”
黄依秋心不在焉说:“你是第一天知道这事吗?何止爸,我看锐文也宠得很。”
苏翰济被提醒了更不开心的事,他冷哼了声推门下车去迎苏劲松。
黄依秋也下了车,她tຊ想办法走到苏怀晏身边,就和他笑说:“妈听说你最近有个新朋友,有空也带回家让妈和爸看看。”
“还没有这个必要。”苏怀晏冷淡说。他看到朱绪到了这就刻意避开他,远远和苏锐文走前面,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胡金毓的意外过世就像一根刺永远隔在他和朱绪之间。
通往胡金毓墓地的山路是苏劲松找人专门修的,但虽然常年有人修整,到了春季这个草长莺飞的季节,野草野花和藤蔓还是布满了石阶,更有树枝挡道。所以,上山的路并不好走。
朱绪和苏锐文走在前面开路,苏锐文走在朱绪外侧一直提醒她小心,自己却踩到青苔滑了一脚,还好是朱绪拉住了他。但他没害怕摔倒还觉得很愉悦,偷瞄朱绪见她面色沉重,便去摘了些野花逗她说:“送给奶奶,你看好看吗?”
朱绪若有所思点点头,她时不时回头看看苏劲松拄杖步履蹒跚由苏翰济扶着上山,他着急见爱人的样子让朱绪觉得异常心酸。
好不容易到了胡金毓墓地前,苏劲松坐着喘气看小辈们清理打扫墓地放上鲜花,他看了看山水环绕的四周,笑眯眯对着墓碑说:“这里真好,我过几年就下去陪你。”
朱绪听到这话再忍不住,放下手里的除草工具,走到一边忍眼泪。可苏劲松见她走开,就关切问:“漾漾,你怎么了?”她就再忍不住哭了,然后走得更远些。
苏劲松明白了怎么回事,没再说话只是坐着,神色悲伤叹息。
苏怀晏和苏锐文看到朱绪走远独自站着背对着他们,他们也心里不是滋味。尤其苏怀晏,他停顿了片刻又继续手里的活,心就像一尾鱼被刀片刮鳞片,一点点把他所有的坚硬防备刮去,只剩下最脆弱的部分。他很能明白朱绪此刻无力抵挡悲伤的痛苦。
苏锐文尝试走近,但朱绪很快又走远了两步快站到山道边缘去。
苏劲松见状说:“锐文,让漾漾独自待会吧,她想她外婆了。”
苏锐文闻言默默转回身,也继续清理坟头的杂草。
而朱绪哭起来越来越伤心,她努力忍住眼泪却适得其反,根本没法走回去。最后,苏翰济看不下去了,他可不管苏劲松说的话,快步走过去就一把拉住朱绪严肃说:“漾漾,你哭什么?前两年扫墓都没有来,今年来就哭个不停,还要让你外公跟着伤心,像话吗?要哭回家躲起来哭,别在这惹你外公伤心。”
朱绪猝不及防被骂,一时说不出话。
“你真有孝心,平时就懂事点,少给大家添堵。”苏翰济继续说。
苏劲松看到这场面,气得红了脸要起身,但他还没有站起来,苏怀晏也看不下去了,已经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了苏翰济,打开了他抓朱绪的手。
“爸,你在奶奶坟前骂漾漾做什么?”苏怀晏很生气,沉声质问苏翰济。
苏翰济看到苏怀晏维护朱绪,顿时也气得面红耳赤心惊胆跳,他瞪着自己的好大儿,半晌说:“爸是教她为她好!”
“她不需要你教。”苏怀晏说。
苏翰济很生气失望说:“她怎么不需要爸教?我说她两句怎么就说不得了?你们一个个都翅膀硬了是不是?”
“我不想和你在奶奶坟前吵架,爸,但你别再骂漾漾,就让她一个人待着。”苏怀晏冷声说。
苏翰济彻底被惹恼了,他扭头瞪着朱绪又用力拽过她说:“朱绪,你自己说,舅舅还能不能教你?”
朱绪还没有回神。苏怀晏见苏翰济又上手,也已经气得上头,上前一把推开苏翰济挡在朱绪面前。
苏翰济震惊,这个场景太熟悉了。五年前他无意得知苏怀晏和朱绪的事,回来也是先质问朱绪,后来苏怀晏来了也是这么推开他不让他动朱绪。
想到这事,苏翰济更恨朱绪,非要看看苏怀晏能护到什么程度。他扑上去想拉开苏怀晏,苏怀晏甩开他的手,眼看着两人真的要起肢体冲突,朱绪回神一把抱住了苏怀晏的手臂。
她看到苏劲松被苏锐文扶起来颤颤巍巍要过来,黄依秋在不远处一脸恨意看着她,而她也像看到了五年前。一时间,她的眼泪终于忍了回去,她抬头对苏怀晏说:“怀晏哥,你别和舅舅动手,外婆肯定不想看到这样。我没事了,我去山下等你们。”
说罢,她不等苏怀晏回答,赶紧转身往山下走。
苏劲松见状对身旁的苏锐文说:“你赶紧去看看你妹妹。”
苏锐文还在因为苏怀晏忽然对苏翰济动手而震惊,回神后,他便赶紧应声去追朱绪。
而苏怀晏也想去追,却被苏劲松严厉喊住了:“怀晏!你站住!你怎么对你爸动手?你站着好好把话说清楚!”
苏怀晏站住脚,缓缓回过身,有一个瞬间他真想撕碎家里所有的伪装假象。但他看到胡金毓的墓碑,所有言语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半山腰下,朱绪和苏锐文都坐进车里等。苏锐文试图安慰朱绪,但他找不到合适的立场合适的话语,最后他说:“奶奶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也不全是你的错。”
朱绪看着半山腰的明山秀水,声音仿佛已经飘出天外,她说:“我也一直这么安慰我自己。”要是没有这么自我安慰,她的每一天更煎熬。
苏锐文词穷,他侧过头看着朱绪,此刻很想和她换颗心,他第一次这么需要自己的冷漠自私没心没肺,他希望朱绪也能有。但她始终不是他。
山上这么一闹,这天回去每个人都心情很差。苏翰济下山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驱车离开;苏劲松感到头疼,回家就躺在了床上,他躺了两天才恢复精神头;而苏怀晏似乎负了气,几天了都没有回苏家;只有朱绪和苏锐文在假期结束后,按部就班去上班。而朱绪更是上班下班都变得很忙,她的朋友忽然多了起来,每天下班都有事,她忙于小心调查苏翰济假公济私的事,但她深刻察觉到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一旦她的身份被揭穿,她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可信度。
黄依秋这几天很担心儿子,即便她知道苏怀晏不喜欢她不请自来,她这天还是上门去探望。结果很凑巧,她到的时候,苏怀晏正送琳娜出门。她见状没有上前,躲在拐角看了会,见两人站门口还聊了好半天,最后琳娜走的时候还上前拥抱了苏怀晏。她觉得两人的关系不一般。这场面让黄依秋原本担忧的心,稍稍放心,苏怀晏身边的女孩只要不是朱绪,她现在都能接受。
等琳娜一走,黄依秋原本要上前喊住正要关门的苏怀晏。但她转念一想,转身去跟上了琳娜。
琳娜是苏怀晏今天主动约来的,苏怀晏计划在苏劲松寿辰宴之后,先找苏劲松试探对真假朱绪的看法,毕竟苏劲松的接受理解对两个女孩来说是最重要的事。而在这之前,苏怀晏还是打算找朱绪谈,希望她主动坦白,所以他安抚琳娜不要着急。
前面两人聊着这事,琳娜都没有说什么,但听到苏怀晏还要找朱绪谈,她陷入沉默,半晌问:“怀晏哥,你们以后对我,也会像现在对漾漾一样这么好这么信任吗?”
苏怀晏迟疑了片刻说:“你们是不一样的,我们的相处方式肯定也不一样。”
“如果她不想离开苏家呢?”琳娜又问。
“我认识的漾漾不是贪图富贵的人。”苏怀晏说。
琳娜再度沉默,然后她起身要走表示都听苏怀晏的安排。但苏怀晏看出了她的怀疑和不安。
所以,他送她到门口说:“琳娜,可能我后面说的话有些强人所难,但我希望你能多了解漾漾。或许她对我们所有人都有过欺骗,但我始终相信她是有原因的。她的十一岁和你的十一岁都身不由己,我希望你们不要互相误会。而且,我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你怎么对不起她?”琳娜抬头看着苏怀晏问。他是她见过最好的兄长,沉稳包容耐心,还有个聪明的脑袋。她不知道他哪里对不起朱绪。
“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以后你会慢慢知道。这个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差,但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苏怀晏说。
琳娜就在这时坚定拥抱了苏怀晏和他说:“但对错和真相都只有一个,怀晏哥。”
苏怀晏也知道真相只有一个,但他很清楚真相揭晓的时候,受到最大伤害的人肯定是朱绪。他希望能更温和处理这件事。而眼下,家里最不能知道朱绪真实身世的人就是苏翰济夫妇,他的父母。所以,他只能委屈琳娜再等一等。
琳娜的确受到了委屈,苏怀晏之前给了她希望,让她发现自己已经找到了亲人,但很快她意识到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所以她急匆匆从南美回国。果然,她发现已经tຊ有个女孩顶着她的名字,完全占有了原本属于她的生活,她仿佛再也介入不了,哪怕以后她真的做回“朱绪”,很多事情也是不一样的。
琳娜正想着事情,身后有人快步跟上她,拍了她的肩膀。她一惊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个中年漂亮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