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了,不给了。”
她拉着陆安清把他拉回餐桌前坐下,嘴里忍不住小声地埋怨道:“陆哥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逗?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这样就生气了呀?别气了,别气了,我去给你端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说完她快速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抱回她和孩子们此时的卧室,又快速跑去厨房端饭。
陆安清当然知道刚才她并不是说笑,可此刻看着江嘉意像个小蜜蜂般在为了自己而忙碌着,心里的那点不高兴忽然就不见了。
江嘉意端来了一碗米饭,一份番茄炒蛋,一碟酸辣炒黄瓜片,另外还有几块特意留出来的炸豆腐鱼。
她将饭菜放在桌上,把豆腐鱼往陆安清的方向推了推:“放的时间有点长可能不太酥了。你尝尝看,要是不好吃我再去复炸一下。”
“不用。”陆安清夹起一块放进了嘴里:“很好吃。”
他说着拉开了旁边的椅子,对江嘉意说:“你也再吃一点吧。”
江嘉意摇头:“我吃过了。”
陆安清抬头望她:“随便再吃一些。”
他的唇边多出了一丝笑意:“不然我吃你看着,还怪尴尬的。”
陆安清此时的模样,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疏离,眼神很温暖。
望着这样的他,江嘉意不由又想起了第一次在车站见他时的情景——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阳光、帅气的兵哥哥。
笑容开朗,让人移不开目光。
或许是江嘉意眸光中的欣赏太过于直白,陆安清不自在地侧了下脸,然后低声说:“你想不想知道我今天去干什么了?”
“想啊!”江嘉意精神大振。
她之所以等到现在,不就是想知道那件事到底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看她跟个小孩儿一样,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期待,陆安清的眸底多出了一抹温柔。
他站起身去厨房重新拿了一副碗筷放在了江嘉意的跟前,又用干净筷子给她夹了一大块鸡蛋。
然后才说:“上午我和林政委去了一趟市公安局,秦家和张婆子的案子基本算是定性了。”
“怎么说?他们会不会被判刑?”江嘉意问。
“会!”陆安清的回答非常肯定,语气里没有一丝迟疑。
通过解释江嘉意才知道,按照小海洋的伤势其实还没有达到量刑标准。
但他是烈属,而张婆子的所作所为性质实在是太恶劣!
有部队干预,市公安局的领导非常重视,今天拍着胸脯保证,这个案子一定会从严从重处理。
那么张婆子被判个三年劳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至于秦家,虽然他们这次没有参与殴打小海洋,但张婆子死死咬定亲眼看到他们偷了那三百六十元抚恤金。
而且公安局派人去秦家寻找证据的时候,还真在他们的褥子下面找到了几百块钱。
这个钱秦家两口子谁也说不清楚来源。
有了这些证据,他们肯定跑不了!
甚至最后判下来很可能比张婆子的刑期还要长。
听说公安竟然真的在秦家找到了那笔钱,江嘉意震惊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样子。
她看着陆安清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可犹豫了一下却又闭上了。
看到她这样陆安清不禁问:“怎么了?有什么话你说。”
江嘉意沉默了片刻,终于开了口:“陆哥,我这么说你别误会啊,主要是我觉得这事儿得跟你说一下,别将来真传出去了不好。”
陆安清挑了挑眉:“什么事?”
“我今天听到小海洋和军军说话,两个小子炫耀着玩儿。军军说他小舅给他买了小汽车,海洋就攀比,说他有存折,里面有好几百块钱,回头他可以用那个钱也去买。”
陆安清听后嘴角迅速地抽动了两下。
江嘉意又继续说道:“我听着不对劲儿,又怕小孩儿不懂事万一拿了家里的东西,出去再给弄丢了,就过去问他怎么回事?然后……”
江嘉意抬眼飞快地瞥了瞥陆安清:“然后海洋就从床垫子底下拿出了一个存折。我看了看,里面的金额正好是三百六十块。”
江嘉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一句简直快要变成蚊子哼哼了。
说实话上午她看到那个存折的时候心里挺惊讶的。
虽然昨天发生的事,已经让江嘉意在心底给陆安清打了一个“外白内黑芝麻馅儿汤圆”的标签。
可她是真没想到这人敢撒如此大的一个谎。
主要是,这年头的三百六十块钱是真的可以给一个人定罪的。
她不是觉得那两家子人冤枉,就是怕“偷钱是假的”这事儿万一传出去,无论对陆安清还是小海洋都不好。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跟陆安清提一下。
让江嘉意没有想到的是,在她说完陆安清非常干脆地承认了。
他说:“是,没有丢钱的事儿,这么说确实是我故意的。当时我就想到,打小海洋可以定张婆子的刑,但并不能把秦家怎么样。
我恨他们,我们整个营的人就没有不恨他们一家子的!既然有这样一个机会我肯定不能放过!”
陆安清的声音冰冷。
他的眼皮低垂着,从江嘉意的角度根本看不清楚他的目光。
可从他已经不自觉握起的拳头,还有那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冷气,江嘉意还是能够感受到这人此刻隐藏着的情绪。
陆安清告诉她,当初小海洋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消息。
因为那时候正赶上全军大比武,陆安清以及营里大多数和老连长关系好的人都外出参加比赛去了。
等他们比武回来,小海洋母亲已经去世差不多两个月了。
“当我得到消息赶过去吊唁的时候,才发现秦家正在盖房子,家里热闹得简直像是在过年!根本没有一点新丧的样子。
我提出要看看洋洋,结果那家人立刻变了脸,还把我撵了出来。
我觉得不对劲,赶紧跑到连长和嫂子以前住的地方,然后就发现小海洋被他tຊ们像狗一样用麻绳栓在床柱子上!
孩子面前放了两个碗,全是空的,也不知道多少天没给洋洋放吃的了。
洋洋年纪小,可能饿得狠了就想往外爬,然后那个绳子不知道怎么就被他弄得缠住了自己的脖子。
我过去的时候,洋洋的脸都青了,憋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我都不敢想要是再晚去会儿,这小子会不会连命都没有了。
老连长牺牲的时候,国家发了烈士补贴,之后嫂子和洋洋每个月还都有抚恤金拿。
那一家子把连长和嫂子的所有积蓄全都拿走,却要生生把洋洋饿死!”
陆安清的声音不高,可这番话听在江嘉意的耳朵里却震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那家人能够恶毒到如此程度!
海洋是他们的外孙,是他们女儿的亲生骨肉。
她下意识地往卧室的方向瞧了瞧,眼前浮现出小家伙那憨头憨脑的小模样。
江嘉意压根不敢顺着陆安清说的思路往下想——
一想到那些画面,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在跟着抽搐。
“他们该死!他们一家都该死!”江嘉意恨恨地说道。
听她这么说,陆安清抬起了头,眸底多出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存折的事儿我会去跟洋洋说,你放心,那小子知道轻重。”他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出声安抚道。
江嘉意点了点头。
看出她还没缓过神,陆安清沉默了一下,然后站起身说:“来,你跟我过来。”
“什么?”江嘉意下意识的也跟着站起身。
陆安清没有再说话,而是率先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江嘉意只能跟上。
进了屋陆安清走到自己的书桌边,打开了桌上放的台灯,然后冲江嘉意说道:“以后你想要画画的时候可以来这儿,这里光线好一点儿,客厅的灯太暗了。”
说着他又拉开了一个抽屉,将里面的东西整理了下全都放在了中间抽屉里。
他指着那个空出来的抽屉道:“这个给你用,要是不够下面这个抽屉你也可以整理一下。”
江嘉意没有想到他叫自己进来是为了腾桌子给她画画用。
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在外屋画就行。你这屋里放的都是重要东西。”
之前打扫卫生的时候她看到过,这桌子上摞着的全都是图纸。
虽然她看不懂画的是什么,但看着很重要的样子。
陆安清摇了摇头:“没什么重要的,这里的都是一些练习稿。重要的东西我不会拿回家来。”
他再次拍了拍桌子:“我明天抽空把要用的东西搬到那边去,这里你不用也是闲置。用吧,别等那俩小家伙把你画的东西搞坏,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江嘉意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想到那个画面不由笑了起来。
忍不住调侃道:“听起来你很有经验啊!”
陆安清顿时露出了一副苦笑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聊天的话题太沉重,晚上江嘉意做了个噩梦。
梦到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一脑门的冷汗。
坐在床上发了半晌呆,按住砰砰乱跳的心,江嘉意再也没有了丝毫的睡意。
看一眼窗外已经微亮的天色,她索性起床。
洗漱、收拾好自己,江嘉意打开炉子把白粥熬上。
时间还早,她干脆从袋子里舀出了一勺白面,添上水慢慢地揉了起来。
这时,门外的楼梯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江嘉意打开厨房窗户,果然很快就看到陆安清和武向阳一前一后地从楼梯间走了出来。
陆安清手里还拿着那两个熟悉的饭盒。
“陆哥!”江嘉意探头出去轻声喊道。
楼下的人猛然停住脚步,抬头朝上望,脸上还带着来不及消失的错愕。
显然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江嘉意已经起来了。
江嘉意冲他笑了笑,然后抬手给他看手里拿着的面团,压低声音问:“陆哥,你早上是不是可以不在饭堂吃饭?我准备做春饼,你待会儿回来一起吃呀!”
阳光从陆安清的身后照射过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光影里。
逆光而站的他根本让人看不清表情。
可江嘉意还是能够感受到他此刻很高兴。
只是根本没等到他开口,跟出来的武向阳就不干了,仰着头喊道:“喂,小江,不带这么搞特殊化的啊!有好吃的你叫他不叫我?”
看着武向阳张牙舞爪的模样,江嘉意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笑着挥手朝他示意:“不搞特殊,我这不是还没有来得及说嘛!要是有空你也一起过来。”
听她这么讲,武向阳的嘴巴立刻咧了起来。
他还要再说话,胳膊却已经被陆安清揪住:“还不走,几点了?”
武向阳“哎呦”一声叫了起来,显然被陆安清揪得这一下可不轻。
陆安清也不吭声,扯着他就往前走。
江嘉意站在窗户边看着两人打闹,只觉得好笑。
不是亲眼所见她都不能相信,看起来威风无比的两名军官,私下里竟然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她追问:“你们到底回不回来吃饭呀?”
“回!”远远地,陆安清大声地回答。
江嘉意炒了绿豆芽,土豆丝,做了鸡蛋酱,还凉拌了一个菠菜胡萝卜丝,全都是配春饼的最佳搭档。
怕万一那两个人都来会不够吃,她足足烙了三十张春饼!
足足忙活了快两个小时,烙饼烙得她手腕疼。
可谁知道东西全都准备好了,当初答应会回来的人却完全没有动静。
等到八点,外面的上班号声响起,江嘉意意识到那人是不会回来了,心里不由有点失望。
而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一阵喧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