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有脸红心跳,也没有惊慌失措,只有两双漂亮熠亮的眼睛牢牢注视着对方。
“你拿自己当什么?”
段泊安出口的话,讽刺冷漠且直白。
“连明码标价的都不如,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了?”
话落,他将她提起来,松开。
颜芮又听到一声低低的哼笑:“别费劲了,我不用下半身思考问题,也不找用下半身思考的女人。”
颜芮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住。
心口就像堵了块沉甸甸的石头,呼吸有些发紧。
她平静地拉上外套,往外退了两步,靠着墙,摸出支烟咬在唇上,没点。
“知道吗?要是以前有人这样说我,我可能会和他拼命。”
“现在呢?”
颜芮低笑了声:“我觉得你说得对。”
她对他那点潋滟心思,肯定是走肾不走心的。
正常男人看不上这种行径很正常。
可能是她现在这副样子,和平常牙尖嘴利的轻佻模样差距有点大,段泊安眯了眯眼,问:“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该怎么说呢?
她早已没有了向别人解释或是倾诉的欲望。
颜芮抬起头,恢复到轻佻的调调。
“怎么,又对我有兴趣了?”
敞开的窗户有风灌进来,段泊安研判似的打量着她,又转开,唇边扬起莫名其妙的笑意。
什么关系都会突然走向一个终点。
这种感觉,恍如从过山车的高处飞落而下。
颜芮胸口有些发闷,她站直了往外走。
走到门口,段泊安突然喊住她。
“颜芮。”
颜芮回头,男人立在清风里,眉目如霁月一般。
“天总会亮的,我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归途。”
……
颜芮接连做了几晚上的噩梦。
她做实习医生,第一次跟着老师进手术室时,老师问她一个问题。
“你觉得这里面是什么?”
她那时话不多,想不出什么标新立异的答案来,便说:“是未知的世界。”
老师笑了:“但这个未知的世界,通向一个人的生死。”
而医生手里的手术刀,往往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老师又说:“但医学不是万能的,我们也不是万能的,我们努力去做的,并不见得就是正确答案。”
颜芮想过,也许有一天,她会答错一道题。
会懊恼,自责,甚至终结职业生涯。
但她没想到,这道错题,她答在了最亲的人身上。
他给了她无尽的包容,鼓励她勇敢去做自己……而她,却亲手将他推向了死亡。
梦里,她不停地往他身体里塞止血纱布,想哭,却哭不出声音来。
可每每醒来,枕头却是湿的。
“你就是个灾星,接你回家,是我这辈子犯下最大的错!”
“是你害死了璟儿……是你害死他……”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颜芮,该死的人是你啊!”
梦里浮光掠影,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钉入了脑袋里,颜芮再一次惊恐地醒来。
头很疼,浓郁的黑暗压得她心头喘不过气来。
她颤抖着点上烟,用力吸了几口,才找到手机,点开黑色头像。
“我不想再等了。”
那头回复得很快:“我十天之内到。”
颜芮扔了手机,还是觉得不能呼吸。
黑暗中像是有双手,死死扼住她的喉咙。
宛如被突然抛上岸边的鱼儿,狼狈地张嘴喘气。
片刻,颜芮拿上烟和打火机,拉开门走出去。
顶楼除了两间房外,还有个专门用来晒被子的大露台。
露台正对着青云山,依稀能窥见远处叠叠重山的轮廓。
低头,是亮着灯光的前院。
脑子里有个念头突然蹦出来——跳下去会怎么样?
会飞起来,还是会成一滩烂泥?
远在浙南的他们,会来收尸吗?
会流一滴眼泪吗?
这些想法,完全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细细演译。
细到她能看清他们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会猜到他们想说的每一句话。
然而,表面上的她,只是冷冷清清地站在那里。
风寒露重,凉意一点点浸进骨头里时,颜芮按下打火机。
余光便瞥见露台花架后走出来的人影。
黑夜笼罩着段泊安挺拔的身躯,他一步步靠近的脚步,每一下都似敲在她的心上。
有种秘密被窥见的难堪,充斥心脏。
颜芮将脸偏向一边,重重地吐气。
段泊安背靠着栏杆,眸色沉沉地瞧着她。
半晌,颜芮吐出烟圈,嗓音带点儿哑:“我可没想骚扰你。”
既然把话摆在明面上说过了,她得认。
不然,就真是又贱又蠢。
话是这么说,可她眼神里还是不自觉地含着魅惑,还有几分轻狂。
段泊安看透她似的扯扯唇,“你嘴可真硬。”
颜芮笑容僵住,有些冷道:“不信算了,别以为你很懂我……”
话没说完,下巴一疼,段泊安指间收紧,强硬掰过她的脸面向他。
“颜芮,你不就是想死吗?”
他出口的话,比风寒烈。
颜芮浑身血液一瞬间直往脑门上冲,脑子空白呆愣地看着他。
暗沉的夜里,他眼底晦暗幽沉,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真该让你也看看那些照片,看看一个人在无望中死去是什么样子。”
“血肉模糊,被虫蚁鸟群和山里的野兽分尸……”
“可即便他们只剩下一堆烂骨头,也有人竭尽所能,甚至搭上性命去找。”
“因为,生命从来都不可能是孤单的,它总会牵扯到什么人或者什么事……”
段泊安松开她,清淡的声音无不失望。
“生而为人,轻视生命才是最大的悲剧和失败。”
月朦星疏,夜里寂静得只剩下低低盘旋的风声。
颜芮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他眼里心里都烧着一团火。
钢铁之躯下,包裹着一颗热忱的赤子之心。
这样的男人,他无论在何种境地,都能百坚不摧。
在他的衬托下,她卑劣得无地自容。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两个极端,遥不可及。
颜芮的心莫名静了下来,她重新点上一支烟,青烟熏过眼睛微微泛酸。
“段泊安,你真是个好人。”
段泊安一声冷笑,显然对她发的好人卡很是不屑。
“抱歉啊。”
她朝着他歉意微笑,“我不该那样轻佻地对你,以后都不会了。”
段泊安目光笔直,意味不明。